余康妮
親愛的曉曉:
今天你給我分享新學的歌謠,歌詞來自袁枚的《苔》。我看著你笑著唱“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覺得一切真好,你看起來就像一株新生的、充滿期待的小花。曉曉,我總是對你說有時間多讀中國詩詞,因為它力量無窮。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這份力量。
現在,我坐在書房給你寫信,晚上的風清清涼涼,讓我想到很多年前的夜晚。那是極其黯淡的一晚,堆積的作業,迷茫的未來。別人說,彼時我的人生才剛開始,我卻自以為人生已跌至谷底,又或許這荒唐的人生還混沌未開。而我,既不力大如盤古,又不執著向前如夸父,我在角落里縮成一團?!靶∪缦N蟻”,我這樣想。有時甚至認為自己不如螻蟻,螻蟻雖一生短促,但自在快活。
越是這樣悲觀,越是不想與人訴說;越是封閉自己,越是悲觀。直到我看見“苔花如米小”。當時的我并沒有耐心看書,是晚風自顧自地翻動,讓我瞥見這首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我當然知道“牡丹”意味著什么,在我的印象里,牡丹花是開得最盛的、最美的花。它們大大方方地開,大朵大朵地開,開成一片惹人駐足的云霞,光明燦爛。仿佛自太古之時,造物主就交由它們去代表人世間富庶繁華的、光明美好的一面。苔花呢?我不太懂,但我很感謝自己終于有了微小而具體的疑問。這讓我在第二天沒有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是很勇敢地對班主任陶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
那時的網絡不如現在便捷,陶老師答應下次帶照片給我看。她先用語言描述了苔花的身形、神采。我憑借她的描述和自己的想象在腦海中勾勒著苔花的形象。哦,原來它長這般模樣。難怪要說“苔花如米小”,這小小的苔花不正像我嗎?
從此,“小如苔花”取代了“小如螻蟻”,“也學牡丹開”取代了對人生混沌未開的消極悲嘆。我像遇到一位很難得的朋友,在恰當的時間與這首詩相遇。我忍不住想:假如我沒有邁出第一步,又會怎樣呢?我想是詩句本身給了我第一次主動和老師單獨對話的勇氣。真是“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光明的日光找不到的地方,也會在某個契機下自生自發地長出代表生命符號的青苔。于是,我模糊地看出一個生命再渺小,也擁有無限偉力。我之所以把它稱作“偉力”,是感慨于大自然的眷顧。
大自然總是有顆菩薩心腸,他有多悲憫呢?他見你是最弱小的生命,不忍見你長此以往地灰暗下去,于是指不定哪一天,就托清風送一點力量給你,托陽光贈一抹溫暖給你。你借此吸收,便可借此向上,從此成長,拼了命地成長。
做不了牡丹,就不能好好開花嗎?生命就沒有其他可能嗎?不,生命的可能是無限的。這是苔花告訴我的。
做不了牡丹,花朵會委屈嗎?苔花不會!
曉曉,時間過得好快,快到讓我總是不能相信記憶中小小的你已經初三了。生命不是光滑的皮球,而是擁有各個領域的、凹凸不平的星球。人不可能做每個領域的“牡丹”,把萬千云霞散布滿天。但人永遠有時間去學習開花,像苔花一樣,開得大大方方,開得盡心盡力,把最好的模樣認真涂抹在自己的那片天空。
愛你的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