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濯的鴿子

鄒鳳嶺

清晨去散步，走在城市公園的水岸，總會遇到鴿子落在草坪上。有時是一對，有時三五成群，它們自由自在地覓食，往返于綠地與行人之間。走近它們，時常拋撒些食物，我便認識了那對白鴿，它們好像也認識了我。只要我到來，那對鴿子就會飛到我的身邊。它們吃飽了，便會飛到白石橋的欄桿上，或者水邊亭榭上。此時，小橋、亭閣、鴿子一同映在清澈的河水里，好一幅和諧共生的畫面。

那一天，我只見到一只鴿子，心里在想：還有一只呢？抬頭間，另一只鴿子就站在亭榭上，正朝著我拍打翅膀，像是在說：“朋友你早，我在這里呢！”公園的水岸，偶爾也有麻雀、烏鴉、灰喜鵲等鳥兒，可它們是過客，只有那對鴿子是我最常見的朋友。

我喜愛上鴿子，最早是從明亮的鴿哨聲中開始的。小時候，我晨起去上學，太陽還未升起，東方剛剛泛起一片魚肚白，“呦呦”的鴿哨聲劃破寧靜的天空，在村子上方回旋。每當聽到這飛揚的鴿哨聲，我便仰起頭，看著它們自由地飛翔，渴望有一天自己也會插上翅膀飛向遠方。

在中國，馴養野鴿、飛鴿傳書年代久遠。春秋時期，《越絕書》記載：“蜀有蒼鴿，狀如春花。”隋唐時期，我國南方已有家養信鴿。明朝陳子升的《飛奴行》曰：“飛奴何事事寄書，山盤水曲云路長。”古籍記載，鴿哨最早出現在北宋年間，是一種軍中聯絡的方式，后來逐漸發展成民間指揮鴿子的物件。鴿子是和平之鳥，鴿哨是和平之音。正因這鴿哨聲銘刻在記憶里，每當與鴿子相遇時，我總會不由自主地側耳細聽那悠揚的哨音。

鴿子，是大自然的精靈。它短短的、尖尖的嘴微微下彎，多了一點威武。鴿子有著潔白的羽毛、寬大的翅膀、長長的尾巴，品格高貴且吉祥。鴿子紅豆般的眼睛炯炯有神，窺視四周，十分敏感。我喜愛鴿子信步的樣子、空中飛翔的身影，以及那兩眼凝視的形態。

看眼前，鴿子立于白石橋的欄桿上，全神貫注地看著水面。我順著鴿子的視線望去，河水清澈如鏡。忽然間，它拍打著雙翅，騰空而起。我以為鴿子會飛上藍天，沒想到它貼近河水，不時地將那扇形的尾巴劃入水中，一次，一次，再一次，劃出了一汪清波，蕩漾的水渦，一圈圈的水環，鴿影就散在了里邊。

水是生命之源，也是潔凈的能源。鴿子洗滌身體，潔凈羽毛，這還是我首次所見。看那劃過一道水痕的鴿子，落在了河水中的石頭上，整個鴿爪都浸在了水里。鴿子蹲下，將頭伸進水中，使勁抬起，一撥清泉蕩起，滑向了羽尾。重復多次后，鴿子張開雙翅，擊出水波，河面上散開了層層的水霧。

又一天晨起，天空下著細雨。我走到窗前，看見前樓屋面上那對白鴿。它們時而仰起頭，迎著雨絲，一動也不動；時而展開翅膀，痛快地淋著雨；時而用尖尖的嘴巴，在雨中梳理冠羽。“滴滴”雨聲、“咕咕”鴿聲交織在一起，多有溫婉、浪漫的詩意。洗凈翅羽的鴿子，抖擻羽毛，抖落水珠，光亮至極，一塵不染。

靜立窗前，觀鴿浣濯。驀然間，我想起《孟子·離婁》中寫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洗濯冠纓，超脫世俗，操守高潔。我想，有幸遇見浣濯的鴿子，這是大自然對我的勉勵，更是對心靈的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