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有味

陳志宏

2000年初春的雨絲飄飛洪城，滋潤萬物，我有幸穿過重重雨簾，與毛江凡相遇在陽明路1號。作為同事并肩作戰(zhàn)在新聞一線，我們結(jié)下一段深厚的青春情誼。

二十多年過去了，毛江凡已是新聞界赫赫有名的記者，難能可貴的是，他像拓荒牛一樣辛勤耕耘，終于開拓出屬于自己的詩歌領(lǐng)域，盛開出迷人的繁花。左手新聞，右手詩，這是他的過人之處。

毛江凡秉持“目光向下，心靈向上”的理念，自然寫詩，寫自然之詩，獨抒性靈，發(fā)掘四時之幽微；謳歌美好，打撈塵世之悲歡，關(guān)照萬物靈性，搜羅人間百態(tài)。他仰天俯地，敬天畏地，用一行行詩句精心編織花環(huán)，供奉在四季變換的天地間。

“我看著我的孩子在這里成長/陪著妻子在這里慢慢變老/時光像紙片一樣變輕/而愛意像水銀一樣沉淀。”（《南京東路362號》）一地之繁華，一念之不舍，在于家人簇擁在燈光下共進晚餐，在于陽臺上招展的衣物飄飛出寧馨的氣息，在于鍋碗瓢盆的觸碰中散發(fā)出的脆響……這就是坐落在南京東路362號的毛江凡的家，像水銀一樣沉淀著愛，勾勒出人間溫情。家成了詩歌的源頭，詩人生命的歸屬，類似的性情書寫，在《大地的回響》一書里像無數(shù)顆珍珠一樣，熠熠閃光，俯首即拾。

詩人恣意汪洋的情，寄寓四時風(fēng)物與百態(tài)人生，也藏匿理性的思考，盡顯婀娜多姿，“理”趣橫生。毛江凡試圖用感情這把鑰匙打開那扇未知的大門，以洞悉人性的幽暗，觸摸人世的溫暖。顯然，他在這一領(lǐng)域挖掘得非常深，以達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目的。

一場倒春寒，詩人看到有些人輕易躲過，有些人卻無處藏身。地凍天寒分明讓毛江凡感受到徹骨的冷意，仿佛自己衣衫正單，瑟瑟發(fā)抖，穿行風(fēng)雪中。有人沒有感同身受，但從詩作《倒春寒》里，我讀懂了詩人的心，看到了毛江凡與忍饑挨餓的流浪漢心心相通，身身相連。

詩人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感，神經(jīng)末梢捕捉到四時的不同與流年的變化。“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毛江凡體察四季，關(guān)照晨昏，寫下一首首驚艷的詩篇，濃縮成“四時書”。《春光帖》《三更雨》《七月半》《秋風(fēng)破》《冬風(fēng)帖》……每一首都濃墨重彩，酣暢淋漓地書寫似水流年，讓讀者在字里行間靜觀萬物，體味人間四季，以詩歌的韻律感受時光的流變。

評論家張德明說：“毛江凡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其獨特的表現(xiàn)方式，從主體出發(fā)來關(guān)照自然，從自然中抽繹出別具意味的情思，讓自然之物彰顯出啟人心智的深遠意義和深厚哲理。”誠哉斯言。

讀毛江凡的詩，那一個個意象，萬千風(fēng)物，悲憫情懷，人間大愛，是那么真切，那么熟悉，把我潛匿的思與慮表達得通透、完美。正如他所說：“有時你閉上眼睛/世界并沒有消失/有時你即使睜大眼睛/世界仍然一樣虛無。”（《虛實》）短短的四行，把我對毛江凡及其詩歌的印象，描繪得纖毫畢現(xiàn)。“你見到的桃花究竟是今夜的表象，還是昨日的疏影。”（《半啟門》）翻讀《大地的回響》，我所看到的昨日風(fēng)塵與今日雨滴，是表象，也是疏影，更是行吟詩人內(nèi)心的獨白。

錢鍾書說：“理之在詩，如水中鹽，蜜中花，體匿性存，無痕有味。”毛江凡的詩像鹽，如花，無痕有味，且意蘊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