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葵
金甲蟲空腹,已作為泥土的飼物
雨帶我走前面的路
是晨間的細霧,這種神奇的水珠
暈染著司馬遷墓地的石馬
戴盆望天,木石之身
血的野艾草已掙破囚室
石碑上鐫刻的華章
喚醒了身體里的江河
自喚為“牛馬走”的男人
讓圓形的黃土塬有了尖銳的性格
在雜草瘋長的旱橋邊
一株帶毛刺的木槿
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無窮花
很久沒有走太遠的路,蹬著自行車
聽見自己的心跳,像一匹馬車在天空狂奔
與自行車鏈條一起發出咯吱聲的,是我同樣
生銹的膝蓋
穿過一條條巷道,想到人間,疲倦
忽然得到了緩解
記不清夜空中那些星星的名字,偶爾
抬頭,路燈
都比它們要更耀眼
它們那么遙遠、清冷,像一個個巨人的亡靈
又像古代戰爭中拋石機投擲出帶火的石球
靛藍、深紫、黝黑,幻換無窮神色的夜空
是一面通靈的鏡子,將人變得空白,
我只想起童年記憶里的河流
只想起,我大段大段說給你聽的詩
和其中蔚藍色的呼吸
最早把十二月從去年搬回的人
困在凌晨的發條里
發條聽見金屬疲倦的聲音
跋涉在一種虛無的暗語
街燈明亮,一個晚歸的人
恰巧碰到早餐店男人做包子的手藝
簡單的褶子快速在他的手中形成
像失去光照的山丘擁抱積雪
另一些人在酣睡中騎上了飛毯
化學清潔劑酯類發出草莓般的甜膩
大腦失明的人,聽大海拍打堤岸的回聲
他從一個高音處翻越到另一處
根據太陽在地球方位的變化
我們把時間放到了一個個狹小的房間
整日讀書、飲酒、開車、鍛造、繁衍
這是形成光與熱的恒星內部
如堅硬致密的巖漿
也是讓日期如此明朗,不致腐敗的源泉
朝那人大喊,“嗨”
他不回頭,沒有回應
轉過街角,他隱匿于建筑物之后
繼續用無數分身,用憤怒來尋找我
雪后消融,槐葉被風帶到地上
清冷,且是安靜的,有如開示
極似一個舊時朋友
身背籃球的女兒問我:
爸爸,你在喊誰
轉過頭,摸著她的頭
沉溺于風與走路帶來的安穩
數呼吸的數量,數女兒講給我的故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