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食”分子筆錄

等閑

你知道嗎，吃到家門口的烤冷面，我就覺得青春又回來了。

生活不易，但在人間，就沒有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回家吃飯。

1.每個飯渣都有一個別樣的童年

印象里，從小到大，每所學校附近都有那么一條小吃街，就算沒有，學校附近的每一條街巷都有被開發成小吃街的潛力。

作為資深“飯渣”，我深得逃避干飯的秘籍，從小就練就了一身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過硬本領。從幼兒園時代，我就能把一口飯從開餐含到放學，以至于老師都甘拜下風。當然，這也對我的成長造成了一些影響，比如面黃肌瘦、營養不良、身體瘦弱。最諷刺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媽帶著我買了一盒水彩筆的填充墨水后，順便拉著我去逛了逛服裝店，熱情的導購姐姐誤以為我手里提著的是一盒營養液，許是出于關心，她彎下腰笑著問我：“小朋友，你這些營養液現在要不要喝？姐姐這里有紙杯和溫水。”我提起手中的“營養液”看了又看，第一次深諳“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講話”的道理。

升入小學以后，我依然是個飯渣少女，每每食不下咽，聞到飯味兒即飽。

在一次家庭聚餐中，我結識了一位竇姓兄長，他根據我的外形特征，送了我一個專屬稱呼——面條小妹。

“你吃魚嗎，面條小妹？”“面條小妹，你吃不吃蝦仁兒？”“你是不是一頓飯只吃一粒米啊，面條小妹？”

“不吃！土豆（竇）大哥！”

2.文具街VS美食廊

小升初的那個暑假，我叫上了同學李哈哈一起去文具街買初一的教輔書。文具街雖然叫“街”，可其實是條長長的胡同。在我的印象里，大大小小的書店、文體用品店幾乎貫穿了胡同始終，不過，這個暑假，李哈哈帶我開辟了新大陸。

李哈哈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以吃聞名，舉一個經典的例子：李哈哈家住在二樓，出門的同時手里的吸管剛好插進了一盒500ml的純牛奶里，從出門開始算起，以正常速度走下樓，走到一樓時牛奶剛好被喝完，空盒子被李哈哈順手丟進垃圾箱。李哈哈自此成為了我亟需學習的榜樣。買完教輔書后，我在書架前流連忘返，李哈哈戳了戳我：“小閑，我餓了，我們去買點兒吃的吧。”

“別鬧，文具街哪有賣吃的的地方，要不你啃兩口手里的精神食糧？”

被李哈哈拖出書店后，我跟著她繼續走了一段路，然后李哈哈的腳步突然停住了，我一個急剎車撞到了她魁梧的肩膀上。李哈哈用手指了指：“喏，吃的。”我抬頭一看，美術用品店旁邊有個不大顯眼的招牌——QQ果凍屋。剛要感嘆原來如此，李哈哈捏著我的肩膀向后一扭，我整個人來了個180°大旋轉，眼前是一棵高大的老槐樹，樹蔭下有個小攤和幾套小桌椅，賣些麻辣燙，可以在樹蔭下吃，頗有情調。繼續往前走就更精彩了：水果攤、奶茶鋪、烤冷面、拌涼皮……李哈哈仿佛陷入了美食天堂，買了草莓布丁、雞蛋仔、狼牙土豆、烤面筋、生煎包，末了又來了倆紅豆餅，心滿意足地走出了文具街。

“買這么多，你都吃得完嗎？”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哈哈，眼睛和嘴變成“O”形。

“塞塞牙縫而已啦。”李哈哈喝了一口奶茶。

“那你牙縫夠大的……”我小聲嘟囔。

“什么？”李哈哈沒聽清。

“沒什么，咳，我說，你飯量夠大的……”我怕李哈哈彈彈手指直接讓我從文具街飛到家。

3.人生不易，來碗人間煙火氣

中學的幾年里，李哈哈作為我雷打不動的飯搭子，一直秉承著不能空腹學習的科學理念，將吃遍學校附近美食作為畢業前的一大追求。臨近高考那段時間，我食欲不振，日漸消瘦，李哈哈反而食欲大好，每天一到放學就拉著我直奔小吃街。有一天，李哈哈買了一把烤串邊走邊享受，我對著手里一根扭曲著串在竹簽上的烤面筋發愁，見到身邊大快朵頤的李哈哈不免羨慕又疑惑。李哈哈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含糊不清的語言告訴我，這叫化壓力為食欲，不吃不喝哪來的力氣學習，并表示“沒有什么是一頓美食所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頓好了”。

高考成績出爐后，我為自己在答題卡寫反了兩道大題流下了悲憤的淚水。李哈哈塞給我一柄勺子，接著遞來一碗泡面，我抹了一把眼淚，笑出了鼻涕泡：“你就用這個安慰人啊？”

李哈哈說：“老母雞湯面，新出的口味好不好！心情不暢，來碗雞湯；雞湯太油，哈哈刮油。世界上的難題多了去了，寫反兩道題算什么，去不了心儀的大學就去另一所，實在不行就和它死磕，大不了復讀唄，過幾年就會發現當初眼前的大山只不過是早已跨過的一個坎兒。總有過不去的坎兒是不是？”

“嗯？”

“哪有過不去的坎兒。”李哈哈更正道，“所以呢，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別忘心里擱。”

我喝了口雞湯，濃濃的，溫熱的湯和著眼淚融化在口腔。

那個暑假結束后，我和李哈哈走向了兩座不同的城市，漸漸成為彼此通訊錄里互不打擾的聯系人。大學畢業后，聽說李哈哈只身到北京找了一份工作。

再次見到李哈哈，是在小區附近的小吃街，那天我要了杯檸檬水，一轉身和對面攤位正在等待烤冷面的李哈哈不期而遇。10分鐘后，我們坐在小區的足球場上聊著天，她迫不及待要把在北京經歷到的各種心情跟我分享，其間不乏對生活的感嘆。

“你知道嗎，閑，生活不易，人間……”李哈哈剛把一塊烤冷面放到嘴里，一邊哈著氣一邊對我說，顯然她被噎到了。

“你是不是想說這句‘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我擰開礦泉水瓶遞給她，不知道是被噎到還是因為什么，我看到李哈哈的睫毛像是被眼淚浸得濕濕的。

李哈哈喝了一口水，說：“不。我想說，生活不易，但在人間，就沒有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回家吃飯。你知道嗎？吃到家門口的烤冷面，我就覺得青春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