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里長出來的報亭

覃延鑫

我回身看去，那道稍微走遠就會消失在視野中的縫隙，卻似乎透出光來。

那是一個縫隙里長出來的報亭。那天，我一個人走在老城區，層層疊疊的雨霧中，只有零星的行人。這段路沒有店鋪，只有長長的圍墻，蔓延至前方路口。

我沿著墻走，忽然發現圍墻中間斷開了一截，兩面墻夾出一條窄縫隙，寬度連轉身都困難。我好奇地向里面看去，一個小窗口吸引了我的眼球——這竟是一家報亭，還真讓人懷念啊！

小時候，我家附近就有個報亭，放假時，我幾乎天天往那兒跑。雖然身為網絡一代，但我特別愛看報紙，我會用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點，一邊點一邊念，認真地讀給爸爸媽媽聽。

后來，我年齡漸長，報亭卻迅速減少，很快，我和報亭徹底斷了聯系。

此刻乍見，如知己重逢。我竭力不讓自己碰到兩邊長草的墻壁，向報亭挪動。在墻壁的包圍中，報亭更顯袖珍，但很整潔。我睜大了眼睛，再也挪不開目光。

報亭中端坐著一位老爺爺，頭發銀白，抬起頭看見我，說了句韻味十足的上海話：“小姑娘，你來干什么呀？”

我緊張得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我……我來看看……”

他嘴角上揚，眼睛瞇成線，眼角的魚尾紋笑得一抖一抖：“你是喜歡看報嗎？”

“嗯，好想多買幾份啊，可惜今天錢沒帶夠。”

“這樣啊，那我送你幾份吧！”

“這怎么行？”我后退兩步，抵上了墻。

“這里已經太久沒有孩子來光顧了，我原以為來的只有那些老朋友，但也越來越少嘍……”他又一次對我笑笑，帶著嘆息，“現在的世界像加了速，人匆匆，事匆匆，時代匆匆了，有些東西就被遺忘啦！我們努力地琢磨著手機，卻還是力不從心。不過也是，我們的青春，是報紙伴隨的嘛！而你們的不是。”

他閉了閉眼，眉毛擠在一起顫了顫：“我已經記不清守在這兒幾個年頭了，要是這報亭沒了，那些想看報的老人該怎么辦呢？”

我的心也被雨打濕了。氣氛有些凝固，直到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你盯了很久，這三份報送你了！”

我挺背抬頭，拒絕道：“不行，本來買報的人就少了，您哪還能再送我！”

“你這小囡囡，爺爺老了身體不好，可別惹我生氣了哦，拿著！”

我只取了最上層的一份，隨后翻遍全身，把所有零錢都攤在窗口，隨后又挪出了這兩墻之間的縫隙。

沿著墻走，盡頭是車水馬龍的路口。雨仍在下著，我回身看去，那道稍微走遠就會消失在視野中的縫隙，卻似乎透出光來。

微寒的空氣中，懷里那份報紙一直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