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冰凌花

王舉芳

朔風起，青山綠野都瘦了的時候，冬天就來了。

小時候的冬天，雪仿佛特別多，陰沉的云散去，整個世界都是亮閃閃的。屋脊上的雪開始融化，初起時悄無聲息，慢慢就在屋檐下懸掛出一道豎琴，彈奏起無比美妙的音樂來。在這天籟般的音樂里，爺爺吧嗒幾口旱煙，瞇著眼，布滿皺紋的臉盛開笑意。

坐在教室里，開始走神，想明天就可以看到我喜歡的冰凌花了，小小的心房里雀躍著歡喜。

落雪的夜晚，我興奮得竟有些失眠。天色蒙蒙亮，我就迫不及待起床，拉開燈，啊，窗戶上已畫滿了花，纏纏繞繞的是纏枝蓮。最高大的是椰子樹嗎？上面墜滿了又大又圓的椰果。我沒見過椰子樹，聽父親說椰子生長在遙遠的南方，高大、挺拔。還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花，但都蔥蘢地生長著，像開滿田野的不知名的草花兒。

穿上厚厚的棉衣，推開門，抬起頭，一串串冰凌花開滿了屋檐，玲瓏剔透。我喜歡冰凌花，尤其喜歡開在屋檐下的冰凌花。

母親也起床了，與我一起站在屋檐下，望著那些冰凌花。母親說：“冰凌花是最勇敢的花，它這樣美麗，是因為它把寒冷藏在心里開成了花。”

去上學，一路走一路看，家家屋檐下都開滿了冰凌花，雖呵氣成霜，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冷。身在花開的世界，怎么會冷呢？

教室的屋檐下也開滿了冰凌花。有調皮的男生拿一小塊石頭扔向屋檐，噼里啪啦，冰凌花碎成一片，那清脆的聲音，像是一種歌唱。男生看著破碎的美麗，有點驚呆，再也不忍心去敲它了。

冰凌花是可以吃的。站在梯子上，找一串純凈無瑕的，用力掰下，放進嘴里，瞬時冰得舌頭木木的，用力嚼起來，嘎嘣脆，不一會兒就吃得酣暢淋漓。

太陽暖起來了，屋檐下的冰凌花悄悄萎蔫，繼而落到地上，碎成片，化成水。但第二天，只要屋頂還有積雪，依然會有冰凌花綻放。

頂冰而開的冰凌花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冰凌花是一位秀麗端莊的鄉村女孩，有一年寒冷蔓延到了春天，過冬的糧食都吃光了，冰雪還沒有化，田野里一點綠草都沒有，人們都快要餓死了。冰凌花很著急，卻想不到辦法幫大家。有一天夜里，她夢見一位白胡子老爺爺對她說：“你能光著腳在冰雪里走嗎？”“能！”冰凌花堅定地說。“好，你把這些種子撒到冰雪下的黑土地上吧。”冰凌花醒后，看見手里果然握著一包種子，于是她就光著腳在冰雪上飛快地跑，一邊跑，一邊把種子撒到用體溫融化出來的腳窩里的黑土地上。她前邊撒，后邊黑土地上就長出小綠芽，隨后一朵朵黃色的小花從冰雪下探出頭來。為了不忘冰凌花的救命之恩，人們便把冰雪下的黃花叫“冰凌花”。

迎風冒雪盛開的冰凌花，那絕美的容顏，留下一份生命的詠嘆。

在城市里生活，很少看到冰凌花，特別想念冰凌花的時候，我會自己制作。動手做“冰凌花”是母親教給我的。那是搬進城里的第二年冬天，去弟弟家，看到桌子上有一個水晶盤，盤里有樹有花，像白玉珊瑚，很好看，便問母親從哪里買來的。母親說自己做的。母親說城里的冬天看不到冰凌花，突然想起在老家時，某一天忘記把屋外水盆里的水倒掉，第二天居然凍成了很好看的“冰凌花”。就琢磨著是不是也可以在冰箱里做成，結果竟然成功了。我知道母親想的不是冰凌花，而是老家。

我和母親去樓下的花園里找來一些樹枝、樹葉、凋零的花瓣、細草、碎石子等。母親拿來一個圓圓的淺盆，在里面放一些水，先把樹枝擺出樹的造型，樹枝上放一些樹葉，樹下放上花瓣、細草、碎石子，組合成美麗的圖案，然后把淺盆放進冰箱冷凍室，幾個小時后，“冰凌花”就成功了。把淺盆立起來，輕輕拍打淺盆背面，淺盆和冰凌花就分離開了。自己制作的冰凌花雖沒有屋檐下的冰凌花那樣令人喟嘆，但足以撫慰思鄉之情。

屋檐下的冰凌花、雪地里盛開的冰凌花，還有在冰箱里冷凍成的“冰凌花”，它們都有一顆勇敢的心。不由唱起那首歌：“外婆說要像那冰凌花，以后的路就什么都不怕，我愿做那小小冰凌花，柔弱中有傲骨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