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創造力，才是活力之源

文|秦 朔

盧梭《社會契約論》開篇就說，“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對未來社會的希望就是——“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自由地行走，自由地交流，自由地思考，自由地創造，讓人真的成為人。

過去一年，我在大江南北調研。從各種市場主體那里，無論是行業龍頭，還是獨角獸，以及“90后”的餐飲創業者、快遞小哥和四世同堂的嗩吶班，焦慮被稀釋，信心被鼓勵。

今天的經濟的確處在一個關鍵時刻。不少市場主體告訴我，他們的擔心，一是環境到底穩定不穩定，二是經濟本身的活力能不能延續。同時，他們也在考慮具體的機會在哪里。

中國經濟還有沒有“新黃金周期”？如何才能有？如何避免平庸和停滯？

兔年我將繼續為大家調研，也希望能走到更多的國家和地區。

三個超級周期與“三個更要”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中國是全球經濟的增長引擎和穩定器。

三年疫情，全球遭遇新的難關，中國還能扮演當年的角色嗎？

2010年，渣打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李籟思（Lyons）團隊發布了關于超級周期（Super cycle）的報告，提出人類經濟增長的第一個超級周期是19世紀下半葉，從1870年至1913年，世界經濟年均增長2.7%，比之前的半個世紀高出1%，美國成為大贏家，從世界第四大經濟體一躍成為第一。

第二個超級周期從二戰后持續到20世紀70年代初，世界經濟年均增長5%，日本和東亞、東南亞一些經濟體受益最大，日本占世界經濟比重從3%上升到10%。

第三個超級周期從2000年到2030年，是一個由貿易增長、高投資率、城市化和技術創新所推動的歷史性全球高增長時期，“其特點是出現大規模的新經濟體，以及新興世界首次出現高增長率，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在縮小”。中國成為繼美、日之后，又一個在超級周期中獲勝的超級選手。

現在回看他們的研究，“到2030年中國經濟總量將是美國的兩倍”的估計太過樂觀。

如果說2000年到2030年是一個超級周期，從2018年前后開始，眾多變量的出現，使這個周期可能提前結束了。

我把這些變量簡單概括為“三烏”加一個陷阱。

“三烏”是：烏卡化（不確定性多發）、烏龜化（全球貿易和經濟實際增長的低速化）和烏克蘭化（劇烈的地緣危機）。

一個陷阱是：中美戰略競爭的“修昔底德陷阱”。

這些外部變量，對中國的戰略機遇期構成了重大沖擊。

而在內部，周期性、結構性、體制性、文化性的問題也不斷出現，人口老齡化與2022年總人口首次下降更是給經濟發展帶來了挑戰。

我在過往的文章中提到了“三個更要”，即更要反思（rethink）、更要改革（reform）、更要開放（reopen），英文都是以r開頭。以“3r”對抗“三烏”，是我想到的出路。

考慮到政府、事業單位、國資國企在經濟資源配置中的作用越來越大，未來的改革重點無疑是政府改革、國資國企改革、事業單位改革等。

這是比較困難的。但過了這一關，經濟才會有活力。

未來的人

中國總人口下降，導致新一輪對經濟增長前景的擔憂。

也有學者論證，雖然人口總量減少，但由于人口的受教育水平和健康水平的提高，“如果按照2020年的人口當量計算，到2050年中國總的人力資源當量相當于17億人口，高于目前的14億”。

這種算法有道理，就是不算人頭數，而把所有人頭的受教育年限等因素考慮進去，即所謂人才紅利。

但我認為，不管出現什么問題，都去找一種新的算法和說法，證明還是大有希望，這很容易麻痹大意，并成為習慣。

決策的依據是研究，為什么類似人口預測這樣的研究的偏離度這么高？國家經費就這么打水漂嗎？我們不能變成一個“無反思社會”，不管出現什么問題都只是“朝前看”。不反思，那還會繼續交學費。

實事求是，求真務實，一定要從客觀獨立的調查研究做起。

我的信心，不是靠算法，而是從一線的市場主體那里來。

前幾天，我在上海張江和一些企業家、投資人談到人口問題。有人說：“秦老師，不用擔心，將來的人和現在的人不一樣，我們可以造出很多人。”

一是機器人，機器人會越來越普遍地應用到許多工作場景和服務場景。

二是數字化身，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數字化身，在不同的空間活動、表現、表演。

三是虛擬人，一個人可以養育很多虛擬人，給其化妝、買東西，當成自己人。

他們給我做了很多想象，說可以分出“政經秦老師”“金融秦老師”“商業秦老師”“擼貓秦老師”，這樣就能到四個不同的地方和朋友圈的朋友們見面、合影；秦老師自己也可以培養一些虛擬人，讓它們用人工智能創作的方式實現秦老師想成為卻沒有成為的人，如圍棋高手、游泳健將、馬拉松跑者，等等。

“未來的社會會沿著兩個技術路線發展，一個是數字原生世界，沉入虛擬，由虛入實；一個是數字孿生世界，立足現實，由實融虛。未來的人有真實的人、人的數字化身、虛擬人，未來的社會有物理空間、孿生空間、虛擬空間。三種人和三種社會之間，是無限擴展的活動。”

“在未來的元宇宙里，世界不是80億人，而是800億、8萬億人，空間不再用多少平方公里限制，可以無限放大。”張江的元宇宙頭部企業維智科技創始人陶闖說。

在陶闖的辦公室，他拿著Pad讓我體驗。由于攝像頭內置了智能算法，所有拍攝都上傳到云端進行智能計算，所以在同一個空間，不同的人拍出的畫面是不同的。而且，畫面里的每個地方都可以“空投”各種服務（如取款機），書架上的書和屏幕上的照片也會隨時變化。你還可以進行場景切換。一個物理的辦公室，在Pad上變成了虛實融合的無限空間。

在張江，維智科技采用激光和視覺掃描技術，歷時2年，已經做出了一個4平方公里的元宇宙示范區，把每個城市點云化，同時每一個點云都有語義信息，這些語義信息疊加在一起，就形成了城市虛擬世界。

在這里，用手機、Pad和眼鏡，可以看到元宇宙的城市。看到所有樓宇的出租情況，看到街道上的攝像頭、變電箱、下水道、管網線、消防設備在哪里。

天黑了，外邊很少行人，但拿著Pad在路上走，從中看到的是一個流光溢彩的熱鬧街市：張江綠地繽紛廣場門前，便利店、面包店、漢堡和咖啡的廣告優惠券瞬間彈出，演唱會、巨型福袋、數字分身人物等虛擬形象紛紛登場；點進某個樓宇的大堂，有主題展廳、休閑咖啡廳、游戲房、視聽室、健身房，但如果裸眼去看，空間里可能只有兩把椅子和一張茶桌。你還可以體驗各種虛擬場景，比如去K歌、射箭和玩劇本殺。

“這些Pad里的畫面是虛擬的，但又是真實的，如果你點擊要買什么，就像在手機上一樣，很快會送到你身邊。只不過通過元宇宙，一家商場、一家店變成了可以無限選擇、隨時變化的空間。”陶闖說。

數實共生的機會

這一天我想到，未來的我，可能真的不只是一個人，一種空間，一種工作方式。

我們今天定義的所有空間，比如住宅、教室、辦公室、商場、城市等，未來也會呈現完全不同的樣子。當物理城市空間被改造，數實共生的空間出現，城市事實上變成了智能機器人控制的AI加速器。我們會在元宇宙城市花費越來越多的時間，就像現在在手機上一樣。

過去有宇宙大爆炸，從現在起，數字化的人的大爆炸和社會大爆炸將會展開。

機器人、數字化身、虛擬人……這樣一想，我對中國人口總量的下降好像沒有那么擔心了。自然人在減少，但自然人創造出來的新人、智人會更多。

電影《天下無賊》中葛優有句經典臺詞：“21世紀什么最貴？人才！”

人的創造力，才是活力之源。人口數量很重要，能不能發揮價值和創造力更重要。

中國有太多的地方需要創造，需要改變，需要再造，空間無限。而前提是，相信人，包容人，讓每個人自由發揮其創造力。

所以我的結論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程度，將決定中國的下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