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制造

新疆/張甫軍

夜幕降臨，城邊的跳蚤市場依然熱鬧。

“你這個老頭……”一個突兀的聲音在人群中炸開。人們停下來，紛紛向聲音望去，有些已經湊了過去。

“你為啥要在我車的引擎蓋上吃飯？”說話的是個年輕女人，綠色頭發，濃妝艷抹，一身豹紋緊身短裙。她正在一輛小轎車前數落一個駝背的老漢。

老漢賠著笑，沒有吭聲，只是用手擦了擦嘴，把引擎蓋上的飯盒端起來，用袖子擦拭著引擎蓋。

“干嗎，毀滅證據啊？”綠頭發女人并不買賬，“賠錢！”

此時，圍觀的人群已經形成了半圓的人墻，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指指點點，有的搖頭鄙夷。看到老漢不知所措的樣子，從人群里走出一個婦女：“小姑娘，你說話別這么難聽，這個大叔只是在上面吃了個飯，又沒……”

“切，多管閑事？”綠頭發女人不容婦女說下去，翻著白眼，又催老漢，“兩百塊，我要洗車！”

那個婦女被嗆得立在原地，不知說什么好。

“你這人咋說話這么沖？”這時，又從人群里走出一個小伙子，他端著手機，一邊錄著視頻一邊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切，又來一個狗拿耗子的。”綠頭發女人一臉不屑，瞧見小伙子拿手機錄視頻，正色道，“瞎拍啥啊？你再拍我就報警。”

小伙子“哼”了一聲，便將手機放了下來，不過那手機的鏡頭卻悄悄對著綠頭發女人，視頻還在錄制，他說，“你這樣對待一個老年人不好。”

“這跟你有一毛錢關系沒有？”綠頭發女人乜了一眼小伙子，繼續向老漢發難，“賠錢，快點，別磨唧！”

“咋沒關系，天下事天下人管，你欺負老年人我就得管。”聽小伙子這么一說，圍觀的人群有了反應，一邊倒地說：“就是就是。”

“你管？冒充大尾巴狼是吧？那好，兩百塊你替他賠。”

“不就兩百嘛，我還以為一萬兩萬呢。”

綠頭發女人冷笑：“呵呵，那你拿錢啊。”

“錢肯定賠的，但事情咱們得捋捋。”小伙子說著，走到老漢面前問，“大爺，你咋在她的車蓋上吃飯啊？”

老漢啊巴啊巴說了一長串，看來是個聾啞人，小伙子聽不懂，犯起難來，問圍觀的人群：“大家有會手語的嗎？”

圍觀的人群都搖頭。

老漢看小伙子聽不懂，便將小伙子拉到綠頭發女人車的后門旁，用手指了指車窗。那車窗開著，老漢將手伸進去，又拿出來，如此比劃了一番。

小伙子明白了，老漢是看到車的窗戶沒關，怕有人偷車里的東西，才一邊吃飯一邊守著。小伙子明白了，圍觀的人群也就明白了，七嘴八舌，有人說：“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見此情景，小伙子趕緊調整手機，用鏡頭將人群的反應錄下來，錄了一圈，又將鏡頭對準綠頭發女人。

綠頭發女人一臉尷尬，卻依然嘴硬：“幫我看車？哼，我才不信他有這么好心呢。要是我車里少了東西……”說著，她便上了車。

圍觀的人群都以為綠頭發女人要檢查車里是不是少了什么東西，卻不知，綠頭發女人迅速把車點著，狂摁喇叭，一踩油門，跑了。

這一切都被小伙子錄了下來，他沖狼狽逃跑的車子喊：“喂，開慢點，別翻溝里去了，哈哈……”人群也跟著發出海嘯一樣的笑聲，并向小伙子投去佩服的目光。

一件小事就這樣畫上了句號，圍觀的人群作鳥獸散。小伙子得意地從跳蚤市場出來。他走過一條街，在一個僻巷站住了。他拿出手機，將在跳蚤市場拍的視頻發到了網上，還取了個吸睛的標題：《街頭暗拍，現實版〈農夫與蛇〉》視頻剛一發出，就獲得了大量的轉發和評論。

“嘿，爽！”小伙子正高興，一輛轎車停在了他的身邊，他看了看駕車的人，滿面春風地坐進副駕駛。

駕車的人不是別人，就是綠頭發女人，她一把將頭上的假發扯下來，說：“哼，要不是老娘跑得快，剛才就被市場上的人吃了。”

“辛苦辛苦，”小伙子賠著笑說，“這不是為了流量嗎？別生氣，回頭再策劃一個視頻，你演好人……”

綠頭發女人將車靠邊停下，剛想說什么，這時，車后排坐進一個人，是之前那個啞老漢，他一邊抽掉背后用來偽裝駝背的抱枕，一邊興奮地問小伙子：“這次點擊量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