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杰
作家名片
加西亞·馬爾克斯(1927~2014),哥倫比亞作家、記者和社會活動家,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代表人物,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被譽為“20世紀文學標桿”,198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篇小說《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短篇小說集《世上最美的溺水者》《禮拜二午睡時刻》,自傳《活著為了講述》等。
加西亞·馬爾克斯將現實主義與幻想結合起來,創造了一部風云變幻的哥倫比亞和整個南美大陸的神話般的歷史。
加西亞·馬爾克斯遵循“變現實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魔幻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經過巧妙的構思和想象,把觸目驚心的現實和源于神話、傳說的幻想結合起來,描繪出色彩斑斕、風格獨特的圖畫,使讀者在“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閱讀中,獲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從而激起尋根溯源去追索作家創作真諦的愿望。他具有充沛的想象力和小說藝術創新的能力,又有直面社會現實和世界熱點問題的批判能力。他不斷地批判不義和不公的社會,對拉丁美洲、對他的祖國哥倫比亞本地的歷史和現實都作了毫不留情的批判。
內容簡介
《百年孤獨》全書共20章,近30萬字,講述了一個百年大家族歷經七代都沒能擺脫孤獨,最終被大風吹走的傳奇故事。故事圍繞一本羊皮手稿展開,家族前五代人想方設法破譯這本羊皮手稿,想知道里面究竟寫了什么,但一直沒能成功。直到家族第六代繼承人最終破譯出來,才發現書里寫的是對這個家族的寓言:“家族中的第一個人將被綁在樹上,家族中的最后一個人將被螞蟻吃掉。”
小說虛構了一個家族的命運,以此來代表整個拉丁美洲大陸的命運,描繪了拉丁美洲100年的滄桑歷史。同時,小說還展現了象征整個拉丁美洲的馬孔多小鎮的興衰史。馬孔多由沼澤地漸漸變成繁華的市鎮,又在跨國資本的侵襲下遭到毀壞。小說的最后,一場持續了4年11個月零2天的暴風雨將馬孔多重新化為了洪荒與虛無。
作為魔幻現實主義的代表作,這部作品融入神話傳說、民間故事、宗教典故等神秘元素,巧妙地糅合了現實與虛幻,展現出一個瑰麗的想象世界,成為20世紀經典文學巨著之一。
經典摘錄
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馬孔多是個二十戶人家的村莊,一座座土房都蓋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著遍布石頭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頭光滑、潔白,活像史前的巨蛋。這塊天地還是新開辟的,許多東西都叫不出名字,不得不用手指指點點。每年三月,衣衫襤褸的吉卜賽人都要在村邊搭起帳篷,在笛鼓的喧囂聲中,向馬孔多的居民介紹科學家的最新發明。他們首先帶來的是磁鐵。一個身軀高大的吉卜賽人,自稱梅爾加德斯,滿臉絡腮胡子,手指瘦得像鳥的爪子,向觀眾出色地表演了他所謂的馬其頓煉金術士創造的世界第八奇跡。他手里拿著兩大塊磁鐵,從一座農舍走到另一座農舍,大家都驚異地看見,鐵鍋、鐵盆、鐵鉗、鐵爐都原地倒下,木板上的釘子和螺絲嘎吱嘎吱地拼命想掙脫出來,甚至那些早就丟失的東西也從找過多次的地方兀然出現,亂七八糟地跟在梅爾加德斯的魔鐵后面。“東西也是有生命的,”吉卜賽人用刺耳的聲調說,“只消喚起它們的靈性。”霍·阿·布恩蒂亞狂熱的想象力經常超過大自然的創造力,甚至越過奇跡和魔力的限度,他認為這種暫時無用的科學發明可以用來開采地下的金子。
梅爾加德斯是個誠實的人,他告誡說:“磁鐵干這個卻不行。”可是霍·阿·布恩蒂亞當時還不相信吉卜賽人的誠實,因此用自己的一匹騾子和兩只山羊換下了兩塊磁鐵。這些家畜是他的妻子打算用來振興破敗的家業的,她試圖阻止他,但是枉費工夫。“咱們很快就會有足夠的金子,用來鋪家里的地都有余啦。”丈夫回答她。在好幾個月里,霍·阿·布恩蒂亞都頑強地努力履行自己的諾言。他帶著兩塊磁鐵,大聲地不斷念著梅爾加德斯教他的咒語,勘察了周圍整個地區的一寸寸土地,甚至河床。但他掘出的唯一的東西,是十五世紀的一件鎧甲,它的各部分都已銹得連在一起,用手一敲,鎧甲里面就發出空洞的回聲,仿佛一只塞滿石子的大葫蘆。
三月間,吉卜賽人又來了。現在他們帶來的是一架望遠鏡和一只大小似鼓的放大鏡,說是阿姆斯特丹猶太人的最新發明。他們把望遠鏡安在帳篷門口,而讓一個吉卜賽女人站在村子盡頭。花五個里亞爾,任何人都可從望遠鏡里看見那個仿佛近在咫尺的吉卜賽女人。“科學縮短了距離。”梅爾加德斯說,“在短時期內,人們足不出戶,就可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發生的事兒。”在一個炎熱的晌午,吉卜賽人用放大鏡作了一次驚人的表演:他們在街道中間放了一堆干草,借太陽光的焦點讓干草燃了起來。磁鐵的試驗失敗之后,霍·阿·布恩蒂亞還不甘心,馬上又產生了利用這個發明作為作戰武器的念頭。梅爾加德斯又想勸阻他,但他終于同意用兩塊磁鐵和三枚殖民地時期的金幣交換放大鏡。烏蘇娜傷心得流了淚。這些錢是從一盒金魚衛拿出來的,那盒金幣由她父親一生節衣縮食積攢下來,她一直把它埋藏在自個兒床下,想在適當的時刻使用。霍·阿·布恩蒂亞無心撫慰妻子,他以科學家的忘我精神,甚至冒著生命危險,一頭扎進了作戰試驗。
賞 析
《百年孤獨》的開頭歷來為人所稱道,成為許多作家競相模仿的典范。
“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短短一句話,交錯了時空,設置了懸念,讀者的閱讀體驗由此變得陌生而新鮮。不同于固有的寫作模式,擺脫了常見的時間敘述方式,這句話的三個時間節點,讓人不由自主地擁有了穿越的詫異。“多年以后”說的是未來,“面對行刑隊”說的是現在,“那個遙遠的下午”說的是過去。時間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搖擺。作家這樣設計的目的在于獲得敘述的自由,他可以不受時間的約束,在三者之間靈活講述自己知道的故事。甚至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作家完全有能力“違背自然規律”,讓過去變成現在,然后再創造出一個未來。“面對行刑隊”引導讀者去猜想這可能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這故事里有爭斗,有陰謀,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危險。奧雷連諾上校想起了“父親”,“父親”與他之間又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的成長和人生命運是否源于“父親”的影響?而“冰塊”引起了讀者更多困惑,為什么不是其他東西,單單提到“冰塊”?因為在其他地方,“冰塊”并不稀奇,可在亞熱帶環境里,冰就顯得不那么普通了。在這里看見“冰塊”頗為不易,因不易而神秘。這個細節向我們暗示了發生在遙遠過去的一些事情,與“冰塊”有關的別樣的故事也就一直在讀者的腦海里懸著。一個“準”字限制了我們的思維,也意味著“參觀冰塊”這件事意義重大,從而使故事的指向更加明確和不可動搖。
在節選部分中,我們還可以看到霍·阿·布恩蒂亞沉迷于對神秘事物的探索,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孤獨之中,于是,一個家族的畫卷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