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的春天,風大,七八級大風見怪不怪。小區對面空地的一角,修鞋阿姨躲在自制的帳篷里,只把腦袋露在外面,有活兒時人才鉆出來。好幾次我路過,碰見她在吃飯。喜歡這位阿姨,就是喜歡她的安靜,做活兒安靜,說話聲也安靜,給人踏實感,把修補的鞋子交給她,就像隨手扔給媽媽那樣放心。
從我小時候記事起,阿姨就在這條街上修鞋,最初是她的父親主修,她負責打下手。老先生和誰說話都和和氣氣,時間久了,大家都愛找他修鞋,書包、箱包、校服等拉鏈壞了,也習慣了找他。街坊們都說:“凡是經過他的手修的鞋,都入了保險柜。”言外之意是他做工講誠信。
一個初冬的午后,附近大學的一位美籍外教拎著一雙高筒靴子來了,他連說帶比畫。老先生站起來,連說帶比畫,腦門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我沒接觸過這種材質的鞋子,怕修不好,給您搞砸了。”外教向前邁出一步,張開雙臂,大聲說道:“不要擔心。”又說:“你沒問題。”旁邊的人跟著翻譯。
說罷,他上前擁抱了一下老人,表示一周后來取。
幾天后,來到鞋攤前接過簇新、锃亮的鞋子,老外嘴巴張得老大,又是比畫,又是贊嘆,可愛得像個孩子。接著,他起身和助教小聲耳語幾句,示意多付一些費用。老先生婉拒了,從那以后,外教每天路過修鞋攤,隔著老遠就和他熱情地打招呼,慢慢地,老先生也學會了說“hello”和“goodbye”。
小修小補,零打碎敲,賺不了多少錢,卻方便了日常生活,溢出了煙火氣。老先生的良好口碑,為女兒接棒修鞋打下基礎,也是無形的精神財富。修鞋阿姨繼承了父親的衣缽,真誠、認真。她每天要照顧老父親的起居,臨近中午才出攤,還是那套老設備。
后來,聽母親說,阿姨的兒子進了軍校,出來后當了士官,家里生活條件也好了,但阿姨執意堅持出攤。“這個手藝是老爹傳下來的,我天天干著心里不慌張。不靠它吃飯,靠它解個悶吧。”她緩緩地說道。這么多年來沒漲過價。有人覺得她白忙活,她的口頭禪是:“人啊,活這一輩子,不能光為了掙錢,得有個樂趣,你說是吧。”一字一句,皆是哲理。《紅樓夢》里曾寫到晴雯抱病補裘的動人場景:“補兩針,又看看,織補兩針,又端詳端詳……”晴雯補的是衣服,修復的是人心和人性,這正是文學家曹雪芹的警示之筆。同樣,我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修補,亦是修補美好生活,讓內心世界變得更加豐盈。
(本文入選2023年湖北省襄陽市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鐘倩,筆名雪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已出版《含淚的綻放》《金薔薇與四葉草》,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和語文試卷。
《意林》:您是如何走上寫作之路的?
雪櫻: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的爺爺是南洋人,給地主放過牛,當過副教授,是個傳奇人物;我的父親酷愛看書、讀報,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我在某高校家屬大院出生和長大,從小我就熱愛閱讀,天橋底下的教育書店每周末必打卡,也許那時候起我就與文學結了緣。愛讀書不一定當作家,我拿起筆來寫是受海迪大姐的影響。那是2001年,我被確診患上“不死的癌癥”類風濕,病中朋友送來一本張海迪的《輪椅上的夢》,紅色的扉頁瞬間點燃了我的心靈,我開始嘗試給報刊投稿,從此一發不可收。
《意林》:您一直強調深度閱讀,關于閱讀,您的意見是什么?
雪櫻:“深度閱讀就是深度活法,要怎么讀,就怎么活。”這是我倡導的閱讀理念。一路走來,我獲益最大的是閱讀。身為作家,沒有海量的閱讀是可恥的。我的閱讀龐雜、冷門、小眾,且不按常理出牌,每年寒暑假都重讀魯迅作品和曹雪芹的《紅樓夢》,在三伏天和數九寒天讀經典能夠磨礪心性,提高文學素養,這就需要“水”的精神——既有滴水穿石的韌性,也有柔情似水的品性,這與女性的氣質高度契合。當然,閱讀是為了更好地創作,從心靈中來,到心靈中去,這個世界需要我的堅強,也需要我的心靈獨唱。我積蓄能量致力于長篇作品,未來充滿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