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參加一個“重要會議”,通知說8:40開會。路上耽擱了一會兒,眼看就要到開會時間了,我心里很著急!“準時就是提前5分鐘”,我經常這樣要求別人;輪到自己,卻并未做好。 我是踩著點兒沖進會議室的。一進去,我驚呆了。會議室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人,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我悄聲問旁邊的人:“不是 8:40開會嗎?”他笑笑說:“通知8:40,怎么可能真的8:40開呢?怎么也得9點吧。你沒聽人說?。?7點開會8點到,9點不誤聽報告!”結果,9:10, 幾位“要員”才慢悠悠進場,然后開會……下午是小組討論。副組長問我這個組長:“咱們下午幾點討論? ”我說:“14點整吧。”她說:“那咱們通知大家13:30到會還是13:40到會?”我說:“咱們就通知14點整到會!”結果,14:20人都還沒有到齊……
這樣的事幾乎天天都在我們身邊發生著,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會議組織者的心理往往是這樣的,先假定與會者會遲到,所以,他猾黠地打出一個提前量,跟你“要謊”。與會者的心理往往是這樣的——先假定組織者會 “要謊”,所以,他猾黠地擠掉了組織者摻的水分,按照自行掐算的時間到會。
瞧, 在到會時間這件事上,組織者和與會者全都機關算盡了。
猾黠,猾黠;詭詐,詭詐。這似乎成了某些人樂此不疲的智力游戲。誰認真想過,這種天天都在我們身邊上演著的鬧劇,究竟在培樹著什么?又踐踏了什么?
它培樹著官氣。你不是主席臺上的人,所以,你理應早早趕到會場恭候主席臺上的人入場。跟“要員”的時間比起來,你的時間或許沒那么值錢吧?你所應該做的,就是拿著自己不值錢的時間去為別人那值錢的時間欣然獻祭。
它培樹著痞氣。當一次次恭謹的守時徒然淪為他人的笑柄,“會議油子” 也就慢慢練成了。管你“要謊”不“要謊”,先給你砍掉半個鐘頭再說!攔腰給刀,或許還傷不到你的頭發梢!當我們公然對一個 “時間”狎昵,那就意味著我們具備了對多個“時間”狎昵的本領;而狎昵的結果,自然助長了食惰懈弛之風。
它踐踏了尊嚴。當一個人被假定要犯某種錯誤,他就會生出“不犯白不犯,犯了就是賺”的無賴心態:你不是假定我要遲到嗎?那好,我就遲到給你看!倘若你假定我要遲到20分鐘,我一定要超額完成你預期的指標!反正你不把我的時間當回事,那也就休怪我不把你的時間當回事。
它踐踏了信任。懷疑對方會不守時,懷疑對方會懷疑自己不守時,這樣的負面猜疑,不斷為“開會要謊”推波助瀾。“被要謊”的人只要被“意侮”了一次,他就變成了一個“易感者”,他就有可能在適宜的時候將這毒素變本加厲地散播開去。
“開會要謊”,對人構成的是“軟性侮辱”,與“硬性傷害”比起來,這種“軟性侮辱”更具“精神侵襲性”。這種陋習,折射出的是“契約精神”在國人心中的缺失。有一種約束,不應該也不可能靠猾黠與詭詐來實現,因為,以丑制丑,則丑愈丑。甘心地遵從,甘心地堅守,甘心地妥協,甘心地寬宥……支撐起這些“甘心”究竟靠什么?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徹底告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的耍心機?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徹底告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斗心眼?須知,就在我們為一個開會時間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地互打太極的時候,一件有益有趣的事,無情地撇下了可憐的我們……
從小就會說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兵無常勢”“兵不厭詐”的我們,何時才能真正明白:“猾黠崇拜”,真的是一種病。
【原載《教師博覽》】
插圖 / 消極怠工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