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

我七歲那年,母親覺得我該上學了,帶我去了我們村的小學校。我跟著母親進到一間教室里,教室里聚集著許多孩子,亂哄哄的,我很緊張。老師告訴我母親,教室里滿了,沒有座位了。母親就又帶著我回了家。
第二年,附近幾個村的孩子都去史家村上小學。我和我的兩個發小,小時候最要好的兩個朋友,每天背著書包一起去史家村上學。在史家村那所小學里,有了我的座位,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最靠近門的位置。
隔一段時間就調座位,只是平移。所以不管怎樣調換,我還是坐在最后一排。我的個頭并不高,坐在最后一排,是我自己選擇的。坐在最后一排的,還有我們班個頭最高的兩個女生,一個是我們村后街的,一個是史家村的,每次她們要進到自己的座位,我就故意擋著,不讓她們過去。有一次老師看到了,教訓了我一頓,我才不敢再做攔路虎。
等我上五年級,又換了一所學校,還是自己選座位,我還是坐在最后一排,靠著門口。我坐在最后面,視野最為開闊,可以洞察教室里的一切,可以看到每個學生的后腦勺,誰交頭接耳我都知道。向左扭頭透過那扇南窗,還可以觀察院子里的動靜。可以看到窗外的花壇,花壇中的幾株月季花,落在月季花枝上的小鳥。要是那位教語文的男老師騎著自行車從大門進來了,我立馬就能看到。
老師只要一進教室,先要看到我經過我。我的同桌,他家賣鐘表、手表。他的手腕上就總戴著手表,而且三天兩頭換一塊新手表。有段時間,他戴的是一塊夜光表,經過陽光一照,再放到暗地里,表盤和指針會發光,綠色的熒光,特別好看。我就經常和同桌一起欣賞他的夜光表。有一次,我正用兩只手護住他的夜光表,認真看神奇的熒光,老師進來,逮到了我。他扇了一下我的后腦勺。
我那時候學習好,班里的好幾個同學,有男的有女的,上自習就搬著凳子來到后面,我們圍坐在一起做題,做語文閱讀理解題,讓總結中心思想,填的都是一樣的答案。我們的兩位老師,坐在休息室里,他們也在聊天。那時候,在一個小教室里,我們是自由的。小學六年,我都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著門口的位置。我很喜歡這個位置。
等到初中,要去鄉里,教室變大了,我坐在了第三排。初二時候,我轉學到了一所私立學校,在那學校我也坐在第三排。其實我也喜歡第三排,第三排是靠前的,一點都不會影響看黑板,又不像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師眼皮底下,膽戰心驚的,還要吃老師的粉筆灰,唾沫星子。可有人就喜歡坐在第一排。
等上了高中,教室變得更大了,一個教室里有八十多人。這時候我的眼睛已經近視了,我戴上了近視鏡。在偌大的教室里,我只是其中的一個。具體的坐位,我也記不清了。我像是被淹沒了。
等上了大學,每次上課,座位自選,就不固定了。有時是班級課,有時是學院課。有時是幾十人的小教室,有時是幾百人的大教室。坐在哪里,全看自己。總體來說,剛開始時,我還是愿意坐在前面,還是很有上進思想的。后來,就慢慢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回顧我整個的上學經歷,那個曾經的我,在一個個教室里,坐在那些座位上,快速輪動著,變換著,最后好像整個教室里都是空的了,只有那個男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選自《名家散文隨筆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