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品牌建立、設計師價值明確的重要推手

■ 劉妍/文

服裝界追憶鄭永剛先生

2023 年2 月10 日，杉杉企業創始人、杉杉控股董事局主席鄭永剛在日本突發疾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65 歲。噩耗傳回，時尚界與服裝行業人士無不深感惋惜。

謹以此文追憶鄭永剛先生曾經與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一道，為時尚品牌建立、設計人才培養做出的貢獻，紀念那些在時尚產業高速發展的道路上，鄭永剛先生倡導和參與的里程碑性事件。

“中國需要設計師品牌”

“中國需要設計師品牌”— 這是鄭永剛先生于2013 年在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20 周年紀念冊上的題字。作為中國國際時裝周的創始人物之一，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第二屆理事會的副會長，鄭永剛和他領導的杉杉集團，在時尚品牌建立與發展和設計人才的培養方面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1996 年，全國服裝行業工作會議提出服裝業實施名牌戰略的號召。會上，時任中國紡織總會副會長的杜鈺洲發表了題為《實施名牌戰略，促進兩個轉變，全面提高我國服裝行業的整體素質》的重要講話，對我國服裝行業所面臨的嚴峻形勢，實施名牌戰略的基本要素和促進“兩個轉變”的主要途徑，進行了全面的闡述。

隨后，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常務理事會一屆二次會議提出，名牌戰略需要名師隊伍，開展“名師工程”成為協會那一階段的重要工作之一。

協會的倡議首先得到了服裝業界龍頭企業— 寧波杉杉集團總裁鄭永剛先生的積極響應。1996 年10 月，杉杉在多家媒體上發布“斥巨資舉國招賢士、展鴻圖金榜待題名”的招賢榜。杉杉集團總裁鄭永剛說，我們探索的是一條中國名牌服裝集團攜手著名設計師，締造世界名牌從而推動民族服裝工業走向世界的道路。這對杉杉來說是第一次，對整個中國服裝企業來說也是前所未有的創舉！

1996 年底，杉杉招賢榜揭曉，著名設計師張肇達、王新元入選，簽下天價的設計師合作合同，由此，奏響了中國服裝界名師名牌聯姻工程的序曲。

1996 年，杉杉在上交所上市，成為中國服裝業第一家上市公司。

1997 年，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承辦的首屆中國服裝設計博覽會（中國國際時裝周的前身）及首屆全國服裝設計師代表大會于12 月5—8 日在北京舉行。這是我國服裝史上第一次舉行設計師的盛會，會議產生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第二屆理事會，鄭永剛先生當選副主席。

此次博覽會組委會組織了由專業、商業、媒體三個方面人士組成的數十人的評委會，參照國際評價規則，對參加此屆博覽會的中國服裝設計師進行評比和排行，確定了30 名“上榜”設計師，10 名“金榜”設計師和1 名“金頂獎”設計師，中國服裝設計界的最高榮譽獎— “金頂獎”就此應運而生。首屆“金頂獎”由杉杉·法涵詩首席設計師張肇達獲得。

2002 年，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與杉杉集團攜手推出中國服裝“人才與品牌工程”，設立“青年服裝設計師創業基金”，共同主辦了2002—2005 年的第八、九、十、十一屆共4 屆中國時裝設計“新人獎”評選活動。

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執行主席楊健說，鄭永剛先生是我會第二屆理事會副主席、中國國際時裝周的創始人及主要支持者，是我會“榮譽勛章”及“杰出貢獻獎”獲得者。在鄭永剛先生的大力支持下，杉杉企業旗下品牌多次參加中國國際時裝周活動，助推了中國設計力量快速發展。杉杉企業是國內最早引入職業時裝設計師的服裝企業，與我會共同推出了中國服裝“人才與品牌工程”，提升了職業時裝設計師的行業地位，有力推動了中國服裝產業的品牌化、市場化融合，為行業和時裝設計師的職業化發展做出了卓越非凡的貢獻。

讓設計師發光

在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20 周年的紀念冊上，有這樣一段關于鄭永剛的采訪：

“身為企業家的鄭永剛豪爽、大氣、自信、幽默。談話間，他會輔以略顯夸張的手勢，說到盡興處，又爽朗地笑起來。就是這位中國服裝行業的‘巴頓將軍’，帶領著杉杉集團打響一次又一次行業的頭炮，每一次都無比震撼，掀起巨大的波瀾。”

1996 年10 月，杉杉集團以“百萬年薪聘名師”，通過媒體刊登廣告，大張旗鼓地宣傳“名師名牌聯姻工程”。在人們每月工資只有幾百元的年代里，為設計師提供一年300 萬元的設計費投入是何等天價！

“這樣也把設計師炒起來了。”鄭永剛說。在杉杉集團名師名牌聯姻工程的影響下，服裝設計師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設計師與企業資本緊密結合，真正擁有了價值，一直作為工業品牌的杉杉也在業內率先擁有了自己的設計品牌。

武學凱就是杉杉內部成長起來的著名設計師，他回憶說，鄭永剛先生一直對設計人才非常珍惜。1994 年他畢業后進入杉杉，5 個月實習期結束，鄭永剛就對他“委以重任”，讓他管理一個四層樓100 多人的車間。那時候雖然工廠里還主要生產標準化產品，但是鄭永剛先生對設計人才非常器重，武學凱覺得，在“百萬年薪招聘名師”之前，他的薪資水平在社會上已經遙遙領先。

武學凱回憶說，除了薪資，杉杉還為設計師提供各種資源，包括鼓勵設計師參加各種比賽，出資參加時裝周。1996 年他與哥哥武學偉合作獲得了“兄弟杯”中國國際青年設計師時裝作品大賽金獎（至今已經舉辦了30 屆，現名為“漢帛獎”），2002 年他以杉杉集團首席設計師的身份榮獲第6 屆中國時裝設計“金頂獎”。武學凱回憶道，1996 年成立的中國杉杉集團設計總部，從設計到硬件在當年堪稱世界一流。

2003 年10 月13 日，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在中國文化部、法國外交部、法國文化通訊部和中法互辦文化年混合委員會的支持下，應法國高級時裝公會的邀請，組織6 位設計師在巴黎盧浮宮舉辦“時尚中華”當代中國優秀時裝設計師作品發布會。武學凱以杉杉集團首席設計師身份參與，其他幾位設計師分別是：房瑩、王鴻鷹、顧怡、梁子、羅崢。這是中國時裝設計師首次亮相巴黎時裝周。

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時裝藝術委員會第一屆委員呂越提起當年的“名師與名牌”聯姻時這樣評價：“鄭總可以說是一位開創者，開啟了服裝設計師與企業品牌合作的先河。”他率先提升服裝設計師的年薪，并支付設計部門運營費用，給設計師話語權，讓設計師有空間有愿望合作。當年杉杉股份與服裝設計師張肇達、王新元的簽約儀式，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熱點，也給服裝設計師群體帶來了希望。盡管有很多服裝設計師的收入不及杉杉給出的十分之一，但這已然成為很多設計師前進的目標— 服務好的企業，讓自己的才華被“伯樂”看到。

接下來的時段，真的有很多服裝公司，尤其是那些有愿望創立品牌的企業家開啟了與服裝設計師合作的工作模式。服裝設計師掛名的時裝發布會也隨即出現在中國國際時裝周的舞臺上，隨著國家“名師、名牌”戰略的實施，服裝設計師的知名度也逐漸高漲，其價值得到行業及社會的認可。

“我想讓中國的服裝設計真正走向市場”

緊接著，鄭永剛又添了一把火：在1997 年中國國際服裝服飾博覽會期間，杉杉投資300 萬元在北京做了一臺令許多人今日想起仍蕩氣回腸的大型時裝表演“走進東方”。

1998 年，杉杉又推出了具有時代標志意義的大型品牌文化活動“不是我，是風— 王新元、張肇達高級時裝發布會”，在北京、香港、鄭州、哈爾濱等16 個城市舉辦了23 場時裝展演。在“時尚”還是個新鮮詞的年代里，老百姓第一次親身領略到服裝的魅力，二百余套精美又實用的設計作品，華麗的舞臺，靚麗的模特，完全超乎當時人們的想象，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回憶起這段經歷，鄭永剛仍然十分激動，興奮地比劃著，“我們的第一場表演是在北京國際會議中心舉行的，現場表演很震撼，收到很好的效果。之前老百姓們只是偶爾在電視里看見模特，當他們看到這么漂亮的模特穿著這么美的衣服站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特別激動。模特們也很興奮，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

談到舉辦全國巡演的初衷，鄭永剛說：“我想讓中國的服裝設計真正走向市場，讓各個城市一起勾兌時尚。我不是一個很理性的企業家，有點像‘狂妄的設計師’。”他還記得，在“不是我，是風”首場發布結束之后不久，他出差成都，在下榻的假日酒店吃過早餐喝咖啡，看著窗外的青山被蒙蒙的霧氣所籠罩，腦中突然閃現了一個靈感—舉辦全國巡回展演！敢想就敢做，鄭永剛立刻帶著他的團隊踏上征程。“當時我們很年輕，很有激情，大家都能激動得蹦起來。”

全國巡演下來，杉杉集團一共花掉了2000 多萬元。“一開始我們沒有預算，也沒想到能花這么多錢，這2000 萬不是當時決定的，而是在這個過程中逐步產生的。”鄭永剛笑著說，“但是，這個活動通過傳播所產生的效果遠不止2000 萬，甚至兩億都不止，杉杉的品牌地位就是靠這個確立的。”

組建品牌航母

2000 年左右，杉杉在服裝行業的影響力已經隨著一個個具有影響力的事件、一位位優秀的設計師、一句句朗朗上口的廣告語深入人心。一個“杉杉”已經不能承載時尚的多元，杉杉集團品牌航母開始組建，高峰時有30 個左右各類品牌在同時運作。至今，當年收購的法國品牌Le Coq Sportif也是非常受年輕人喜歡的品牌，至2022 年才將大部分股權轉讓出去。

那些年，杉杉一直在鄭永剛的倡導下“以資本和品牌為紐帶，全力推進國際化多品牌戰略”。

時任寧波市政府對外開放辦公室專職副主任、寧波市政府外事工作辦公室副主任，現中國服裝協會產業經濟研究所所長陳國強回憶道，在推名師的同時，上世紀90 年代末鄭永剛就與他一起謀劃“多品牌、國際化”的發展之路。

武學凱也表示，在1998—1999 年期間，自己就曾與鄭總一起到意大利、法國走訪、調研，考察國際品牌談合作，同步推進“多品牌、國際化”戰略。

武學凱說：“自1998 年開始倡導并創立中國設計師品牌，他就意識到設計師品牌是中國未來的發展趨勢。時尚發展也應證了鄭先生的判斷。1999 年鄭永剛先生與法國高級時裝公會主席戈巴克在盧浮宮的會晤開啟了他的歐洲之行，他作為嘉賓參加巴黎時裝周觀看了迪奧、香奈兒、紀梵希、KENZO 等品牌的秀演，也拜會了部分品牌CEO和設計師，有了深度交流，他內心應該深受觸動，意識到設計、設計師、藝術是時尚品牌商業的核心支點，消費者個性化的需求應該以不同定位的品牌風格去滿足。多品牌發展的新課題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跨出了中國時尚企業多品牌的第一步。”

鄭永剛曾在報道中稱，到2010 年，杉杉集團服裝板塊至少要擁有30 個不同風格和定位的品牌，其中60%為國際品牌，形成一個服裝品牌的帝國。他還說，新一輪服裝市場的競爭，不單單是做衣服的概念，而是要做品牌、做文化，敘述更多更美的故事，去引導時尚，與之相匹配，生產型品牌將逐步為設計品牌所取代。

為了實現國際化多品牌戰略，杉杉集團注資1.3 億元成立了一個專門的杉杉品牌發展戰略公司。它的主要職責便是“面向全球招募優秀設計師和品牌經理人，通過和國外品牌公司聯合，直接引進國際化品牌，通過在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國注冊品牌，國內本土化運作等辦法實施國際化多品牌戰略”。而多品牌格局的形成，也將為杉杉的加盟商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

2003 年，中國“十佳”時裝設計師劉薇正在準備自己新一季的發布會，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收到了來自杉杉集團的邀請。她至今仍然記得自己坐在鄭永剛對面，打開電腦開始講述自己設計的情景。“講了沒多久，他就說，‘我知道你的，我見過很多設計師，你是搞設計的人。’”于是，那一年中國國際時裝周上，“玫瑰黛薇”品牌發布會前面有了冠名— 杉杉·玫瑰黛薇，正式開啟合作。隨后的中國國際服裝服飾博覽會上，當杉杉集團旗下品牌集團亮相，包下博覽會一個展館的時候，玫瑰黛薇也是其中一員。杉杉集團的運營、宣傳資源，給初創的玫瑰黛薇很多加持，雙方的合作持續了十多年。2013 年，劉薇榮獲了“金頂獎”，現在的玫瑰黛薇在職業裝領域已小有名氣。劉薇仍繼續著她的設計師夢想。

讓“杉杉”家喻戶曉的是服裝，但是中國服裝行業從跟隨到引領不是一蹴而就，杉杉也從沒停止多維拓展的腳步。1999 年，鄭永剛將杉杉總部移師上海，開始尋找新的轉型機會，實施多元化的發展戰略。如今的杉杉，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鋰電材料生產商，同時也是全球規模最大的鋰離子電池材料綜合供應商。在偏光片領域，旗下杉金光電2022 年全球市場份額已達到29%，預計到2023 年將達到32%，持續位列全球第一。

關注設計人才的培養

2023 年2 月3 日，中國原創獨立設計師品牌“山谷少年VALLEYOUTH”創立十周年特展開幕，其品牌設計師李文杰是“杉杉杯”第十一屆中國時裝設計“新人獎”的獲獎選手。2005 年，正在讀大四的李文杰代表青島大學服裝學院入圍“新人獎”，并在隨后的總決賽中脫穎而出，獲得“新人獎”稱號。

“新人獎”是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于1995 年創立的。面向全國大專院校服裝設計專業的應屆畢業生，每年舉辦一次，旨在發現和獎勵青年服裝設計人才，提高我國服裝設計藝術水平。同時，新人獎的評選也是對中國服裝教育成果的一次檢閱。

2002—2005 年杉杉集團冠名了“新人獎”評選活動。“新人獎”被譽為“小十佳”，是中國優秀設計人才和教育人才的搖籃。一部分人日后成長為設計師，像李文杰這樣，耕耘在自己的領域，為時尚產業的進步與迭代默默貢獻著自己的才華。

而鄭永剛一貫重視人才的培養。據陳國強介紹，早在1992 年，在鄭永剛的倡議下，杉杉集團就在當年的寧波師范學院設立了“獎教金”，在改革開放初期，經濟高速發展的背景下，鼓勵那些能夠安心從事人才培養工作的教師。

斯人已逝，風范永存。作為改革開放后涌現出的民營企業家的杰出代表，作為中國服裝企業品牌化發展“第一人”，鄭永剛先生的開拓精神，也在時尚與設計領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并將永遠令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