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臂羊倌”劉斌逆風飛翔

◎文/季慧娟

今年4 3 歲的劉斌是陜西淳化人，他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造化弄人，一場意外讓他痛失雙臂，妻子也離他而去。面對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意志消沉的他曾數次想到自殺。在親情的感召下，劉斌重新振作了起來。從養兩只羊開始，發展到有自己的養殖專業合作社，“無臂羊倌”劉斌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坎坷人生？他兩臂空空又是如何逆風涅槃重生？

失去雙臂婚姻受挫

劉斌，1980年出生于咸陽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家中有兄妹四人，他是老大，下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母親是聾啞人，父親是家里的頂梁柱，全家靠幾畝薄田維持生計。

“以前種地，靠天吃飯，遇上不好的年份，一年到頭白忙活，日子過得恓惶。”15歲那年，劉斌初中畢業，懂事的他卻對父親提出了輟學的要求：“咱家窮，供弟弟和妹妹上學吧，我就不去上了，出去給咱掙錢，也能幫家里減輕點負擔。”

劉斌的第一份工作是去磚廠運料、搬磚。積累到些許經驗之后，他又來到涇陽縣一家磚廠，在窯里燒磚。細心好學的他很快就掌握了一定的技術。聽聞閻良地區的工資高，劉斌又去了閻良一磚廠謀求發展。這期間，劉斌對未來沒有過多想法，一心琢磨著怎么樣能多賺錢，怎么做能幫父親養好家。

劉斌本色出演電影《無翅飛翔》

之后，劉斌輾轉到了富平縣，進了一家造紙廠，一干就是6年。因為肯吃苦、勤動腦，他學得比別人都快，手藝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劉斌說：“當時，工人們還靠儀器檢測紙漿濃度是否達標，而我用手在漿里攪一攪，就知道什么時候該加水、什么時候濃度合適了。”劉斌成了老板眼中的“香餑餑”，2000年左右，他每月的薪水已有八百多元，而那時多數工人一個月才掙三百多元的工資。

2002年，經人介紹，劉斌和閻良一女子相識，二人很快邁入了婚姻的殿堂，劉斌成了閻良那戶人家的上門女婿。一年后，兒子的出生讓劉斌欣喜不已，他說：“那時候我特別高興，覺得老天是眷顧我的，讓我有了媳婦，有了幸福的小家。我要放開手腳掙錢，養活我的小家，養活身后的大家。”

有了幸福的家庭，劉斌干勁更足了，他去了一家棉花廠打工。誰知道，命運卻在那時候和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2003年10月的一天，工作中，劉斌不幸被棉花打包機軋斷了雙臂。“我把棉花包剛放在機床上，突然，夯機落下了。我的雙臂幾乎被夯機壓成肉醬。瞬間，我整個人疼得失去了知覺。”恢復意識時，劉斌已經躺在了醫院，“看見面前有杯水，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拿。用了幾次力后，才想起自己已經沒了雙臂。醫生說如果不及時截掉殘臂，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在醫院的那段日子特別難熬，劉斌每天望著病房的天花板，心里就一個念頭：完了，全完了！想到妻子、想到嗷嗷待哺的兒子和老家的父母、弟妹們，他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為何命運對我如此不公！？”

出院后，作為上門女婿，劉斌喪失了原有的勞動能力，和妻子感情也隨之破裂，岳父岳母也對他有了意見。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壓得劉斌喘不過氣來。

2005年，劉斌把一歲多的兒子扛在肩頭，從閻良回到了淳化老家。

把孩子帶回老家后劉斌就后悔了，因為在他當時的那個年齡階段，一般都是子女給父母解憂分擔，而他的這個舉動卻給父母于無形中增加了很大的生活負擔。“父母不光要照顧失去雙臂的我，還要照顧我的小孩。家里原本就貧困，別說用的錢，連飯都吃不飽。”劉斌無奈地說道。

剛回到老家的那段時間，劉斌萬念俱灰，始終覺得自己是別人的累贅。最難的時候，他經常一個人坐在溝畔里，就想著怎么樣結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但每每聽到院子里孩子的哭聲，看到父母辛勞的背影，他又于心不忍。

劉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窯洞里整整七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不知怎樣安慰兒子，整日以淚洗面。村民們也唉嘆：“好好的娃兒，這下算是毀了！”

養羊販羊奮發立業

一想到父母和孩子，劉斌心有不甘，他下決心要走出窯洞門，靠自己重新開始生活。“我得站起來，我要撐起這個家！沒了雙臂，我還有雙腳，只要心中有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劉斌暗下決心，他用嘴含著一個小木棍，在窯洞墻壁上寫下了：“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能做。”

既然選擇活著，那就要振作起來。劉斌從練習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開始，一邊學著自理（獨立穿衣、吃飯），一邊試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靠手臂根部僅剩的半節臂肘）。“為學吃飯，舌頭被燙腫無數次；為了獨立上廁所，腰間被墻上的釘子劃破了無數次；我忍痛一次次試探，慢慢適應了沒有胳膊的生活。”

劉斌家里有兩只母羊，那幾乎是家里的全部財產。父親每天要下地干活，還要照管羊，很辛苦！劉斌對父親說：“爸，你把羊拴在我腰間，讓孩子坐在我肩膀上，我一邊照顧孩子一邊放羊，你就可以安心去地里干活了。”

每天早上，在父親的幫助下，繩子的一頭拴著羊，另一頭就綁在劉斌的腰間。就這樣，劉斌每日早出晚歸，開啟了放羊生活。

兩只母羊下了四只小羊羔，劉斌將其中兩只公羊羔賣了六百多元錢，得到了失去雙臂后的第一筆收入。“我當時就想，其它的活干不了，放羊我完全可以干。”為了擴大養羊數量，劉斌把領來的低保都用來買了羊，他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羊生羔，羔長大，再生羊。

人生在勤，不索何獲。劉斌養羊的事業走上了正軌。

2007年冬天，一場大雪過后，幾只羊跑了出去，于是劉斌到山里尋找。山路又陡又滑，雪積得太厚，一不小心，他腳底一滑，跌下了十多米深的崖底。那一刻，劉斌真的體會到了什么叫絕望！冰天雪地，渾身劇痛，他多么想就那么睡過去，永遠解脫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劉斌在趕集中認識了鄰村販羊的姚紅運，一番交談后，劉斌發現販羊比養羊的收入更好。姚紅運覺得劉斌為人實在又勤快，便答應讓他跟著自己一起販羊。從此，劉斌跟著師傅姚紅運做起了“羊生意”，輾轉于甘肅、寧夏、內蒙古等地販羊。

一邊養羊，一邊販羊，劉斌的生活越來越好。

2008年，憑著自己養羊掙的錢和政府補貼，劉斌終于給家里蓋起了新房。當全家搬離舊窯洞，住進新房時，父親感慨地說：“從你出事到現在，咱家能住進這新房，爸這輩子做夢都沒想到。”劉斌笑著告訴父親：“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只要自己夠堅強，就沒有完不成的事！”

就在劉斌全家的生活蒸蒸日上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讓劉斌的120多只羊，死得只剩下20來只。“2013年，我好不容易從一無所有站了起來，結果卻死了100多只羊，賠得血本無歸。”劉斌多年的奮斗打拼，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幾年的積蓄也瞬間化為烏有。

“把死羊賣了，還能換幾個錢……”村里人出主意。

“不行，絕不干那缺德事！”劉斌搖頭道。他把死羊扛到肩上，丟進村邊一口廢棄的枯井，妥善掩埋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過多久，劉斌的父親又得了一種罕見的傳染病——布魯氏菌病。為了給父親治病，他到處借錢，欠下了幾萬元的外債。這對于殘疾的劉斌和這個苦難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起初，專家們認為阿爾茨海默病源于基因異常。美國科技暢銷書《基因戰爭》就是從該病入手探討人類基因組計劃的。科學研究亦證實，發生在人體第21條染色體上的變異，可導致阿爾茨海默病，該原因引發的病癥有50%的概率遺傳到下一代，這種由遺傳因素導致的病癥，其發病年齡也通常較早。然而進一步的研究表明，基因異常導致的發病只是極少數情況，大部分阿爾茨海默病并不遺傳，其原因通常較為復雜：飲食習慣、職業與經濟狀況、甚至頭部遭受重擊都可以導致發病。全球65歲以上的老人中，平均每20個人中就有一個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由于發病率高，一個家庭中有不止一個病人的情況也較為普遍，因此會造成遺傳的錯覺。

蹚出堅毅脫貧之路

即便這樣，劉斌也沒有灰心，也沒有因此而止步不前，他告訴自己，只有加緊奮斗的腳步，才能立好業，養好家，給父親治好病。“賺得起也賠得起，養羊的事情借錢也要繼續干。”劉斌說，“我給家里拉了網線，拿著弟弟的舊電腦學習上網，我要通過網絡學習更多的養羊知識，減少羊的病死率。”

劉斌學會用臂肘使用手機

劉斌榮膺全國脫貧攻堅奮進獎

的確，靠僅剩的半節臂肘使用電腦不是一件易事。剛開始，劉斌用臂肘壓鍵盤的時候，一按就是好幾個鍵，有時候明明努力了很多次，可就是按不上所需的字母鍵。每天放羊回來，他就專門花時間訓練臂肘部位的肌肉力量。

兩個多月后，劉斌不但能熟練地瀏覽網頁、觀看視頻，還能和別人在網上聊天。怎么科學搭配飼料，如何防病治病，什么時候出欄合適……網上的知識，專家的指點，讓劉斌從一個只會牽繩放羊的羊倌變成了半個養羊專家。

劉斌的堅強和努力，家人和村民們都看在眼里。

2015年年底，橋上村第一書記王琪聽說了劉斌的事，及時向駐村派出單位匯報。得知劉斌的遭遇，淳化縣委縣政府十分重視，幫扶計劃很快出臺：劉斌拿到殘疾人補助和創業資金、產業補助、互助金等。另外，他每養一只羊額外補助200元。

劉斌被列為重點幫扶對象，這讓他養羊的積極性更高了。“單打獨斗，產業基礎弱，經不起風雨，擴大養殖規模才是長久之策。”在多次入戶與劉斌交流想法后，幫扶干部給出了如是建議。

2017年3月，拿著政府的創業貸款，劉斌的博濤養殖專業合作社揭牌了。

合作社成立后，劉斌主動吸納1戶貧困戶、2戶“五保”戶、3戶養殖戶加入。2018年3月底，劉斌兌現承諾，給每戶社員發放了近千元紅利。

“劉斌這娃有志氣而且很實在，跟他搞合作社我放心。”耄耋之年的村民蒙思文說，他曾投入5000元加入劉斌的合作社，一年后，劉斌卻按一萬元的投入金額給他分了紅，劉斌確確實實是想幫助大家。

2019年，劉斌成為全國脫貧攻堅奮進獎獲得者。

吃水不忘挖井人，摘了“窮帽”的劉斌，主動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書。他這樣寫道：“在我最難的時候，是黨和政府幫我渡過難關，給了我生活的希望，這份恩情永不能忘。我要入黨，我要把這種溫暖和幫助傳遞下去，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助更多的人……”

不論何時見到劉斌，他的兩個袖子都是空空垂下來。在旁人看來，這不免有些許心酸，但劉斌心里卻溫暖如春，因為他合作社里的一群羊，給他和入股的貧困戶們帶來了生活的希望和勇氣。為了當好大伙的“領頭羊”，平時上網學習養殖技術之余，劉斌非常關注央視農業農村頻道的節目。“我最愛看的欄目是《致富經》和《聚焦三農》，幾乎每晚都看，一期不落，為的就是學習別人的先進經驗和優秀做法。”

從一個人、一個家庭通過養羊販羊脫貧，到帶領6戶村民組成合作社一起致富，再到運營覆蓋100余戶的養殖基地，這其實是不少健全人都難以完成的，劉斌卻做到了。

2021年，電影《無翅飛翔》上映播出。劇中主人公劉文武由劉斌本色出演。“當知道要拿我的故事拍電影還要讓我演出時，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因為藝術和現實是有差距的，況且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想再回憶那段痛苦的過往。”劉斌說，“為了挖掘我的故事，主創團隊專門來到我家，與我同吃同住同勞動，讓我深受感動，因此我下定決心出演劇中的角色。”

作為電影《無翅飛翔》的故事原型，劉斌希望自己拼搏向上的精神能夠感染、激勵更多的人去勇敢面對生活中的風雨與考驗。

獲過獎、拍了戲，劉斌如今也是名人了，但他卻堅定地表示：“養羊就是我的基礎產業，盡自己最大能力當好羊倌，不辜負大伙的期望。”劉斌給自己的社交賬號起名“不拋棄！不放棄！”，他堅信只要心中有夢、腳下有路，自強自立、脫貧致富的“翅膀”定會高高飛翔！

（文中照片為受訪者劉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