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歸

吳思穎

梭羅于瓦爾登湖畔的小木屋領略到的美好是他所尋找的家園；史鐵生在鮮有人跡的地壇感受到的平靜是他尋找到的精神家園。蕭紅在《呼蘭河傳》里回望故鄉，余光中在冷雨中傾聽故土……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家園。請以“家園”為話題，寫一篇文章。

又是一束刺目的光，無情地把我從沉睡中驚醒。我茫然亮相于臺上，絳紅的幕布拉開，臺下的人一如既往甚囂塵上。我終于逐漸清醒過來，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仿佛穿越那些遙遠而沉重的歷史。

末冬，家園應早在聲聲子規里入了雨霧如煙的春日罷。

那里的春天，有著如絲楊柳，粉桃爭艷，能嗅到清甜的芳香，能聽聞黃鶯的嬌啼；夏日里，濃蔭綠樹長，橋下碧波揚，映日荷花和接天蓮葉有萬種風情；秋天的山水能入畫，落日與孤霞相互依偎；冬則浮云積雪，一抹冬日照得園中流金溢彩。我的家園，有著曲院風荷，九洲清晏；有著杏花春館，西峰秀色……這是曾經的萬園之園，而我，是圓明園十二生肖獸首銅像之一——虎首。

猶記西洋樓前大水法，匠人精煉紅銅，在烈火中萃取，潛心澆筑，精雕細琢每一條褶皺，細微之處皆纖毫畢現。日復一日，大國工匠們刻褚功巧的手藝，傾注了我的靈魂，一毛一發，鏨工鍛打。千雕百琢中，我睜開混沌的雙眼，這是一個多么瑰麗的家園，滿目繁華與盛景，引無數宮人駐足贊嘆。

拍賣錘重重落下，雕欄玉砌的美夢碎了一地。“1000萬！”“1100萬！”人們用可笑的數字零零散散地爭搶著歷史罪惡，如獲至寶。可笑，離開了家園，我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在腐朽陳舊。

拍賣的錘聲、尖利的報價聲，在恍惚中讓我想起當年朱門轟然倒下的一瞬，隆隆作響。一群人手中拿槍，蜂擁而入，我看見他們抓走無數與我朝夕共處的伙伴，踐踏著家園。天空黑蒙蒙地壓下來，子規悲鳴著墜入火海，火光沖天，公子王孫四散奔逃。拿槍的匪徒，野獸一般四處尋找更多的戰利品，打砸搶掠！大火整整燃燒了三天三夜，那卷著松香的濃煙久久彌漫在北京城的上空。一曲悲笳吹不盡，殘灰猶共晚煙飛。日光被天空的濃云所籠罩，仿佛一場持久的日食。良辰美景已是夢，空留余恨在心間。終于，一只手殘暴地拎起我，魔鬼一般的目光盡是貪得無厭，將我隨手扔入麻袋，從此不見天日。

“1544.475萬！”一個毅然的聲音打破回憶，奮袂而起。“呵，真是大手筆啊！”全場沉寂如一潭死水。我抬頭，拍下我的人緩緩站起，在一群歐美人中，他顯得并不高大。他默默摘下了帽子和手套，我的淚眼早已朦朧——永生不會忘記，映入瞳孔的是那熟悉的黃皮膚、黑眼睛……那是家人的顏色、那是家園的顏色。他緩緩走來，我們的距離并不遙遠，但仿佛已走過萬水千山。

“回家。”眼淚再也止不住，我等這個溫瀾潮生的詞匯太久了。

越來越多的鄉音傳入耳畔，我知道強盜搶掠的歷史已去，遠方的游子終將歸鄉。錦繡山河作身，萬里山脈作脊。我的家園，是八國鐵騎踏不平，在詩香松煙里的山河；是紛亂戰火震不碎，在錦繡盛世里的民魂。縱夷狄潰亂，百年跌宕，但我們終究山河無恙，四海之內，一心同歸。

立于故園之內，也許曾經萬園之園的繁華不再重現；也許曾經漢唐盛世的驕傲早已隱沒；也許曾經獨霸天下的野心作了妄想，但這盛世清明，一切輝煌終將重現。

子規掠過天空，子歸、子歸，子今已歸。如今盛世，如吾所盼。

我們，終將重逢。

【教師點評】本文以圓明園獸首銅像回歸家園的故事來創作，以第一人稱的口吻敘述，很有創意。立意上將家園上升到家國情懷的高度，有對家國歷史的回顧，也有對祖國未來的展望，都在筆下呈現，全文語言典雅，文采斐然。（指導老師：景雅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