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真相

吳占鍇

在《黑客帝國》中，尼爾曾面臨著一個選擇：吞下紅藥丸，從虛擬的世界中醒來；或是吞下藍藥丸，繼續沉睡下去。

這與我們很多人的生活何其相似，當我們的生活陷入泥潭中時，我們是否愿意將目光從表象中抽離，追求生活的真相？

電影《千與千尋》中有一個隱喻：千尋的父母因為禁不住誘惑胡吃海喝，最后變成了豬。在當今社會中，這種隱喻似乎正在應驗——物質生活越來越富足，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們對現實生活更滿意。如今，木心的《從前慢》一詩中“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的時代已一去不返，似乎那種對生活真誠而清醒的心態也跟著消失了，“精神內耗”與“空心病”在人群中屢見不鮮，折射出人們精神生活的貧乏。

“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王小波如是說。但顯然，現代社會的高度運轉與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也讓許多人的精神危機與日俱增。他們的思維變得越來越簡單，沉迷于賺錢與享樂，極少關心那些刻畫精神本質的東西。正如余華所言：“人類自身的膚淺來自經驗的局限和對精神本質的疏遠。”彎腰撿六便士的人永遠見不到月光，而這種膚淺往往使人們在陷入生活的泥潭時顯得毫無辦法。

王小波曾寫道：“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確實如此，問題的重點并非在于人們被奴役，而是人們選擇了被奴役。許多人被困在精神空虛、身心俱疲的生活中，任由自己變得越來越麻木，卻把這稱作“成熟”。人們的神經似乎變得衰弱，在面對“被設置的生活”時，不再思考其是否合理，以及如何擺脫這種生活，只是保持緘默，低頭接受。帕斯卡爾說：“人是一個被廢黜的國王，否則就不會因為自己失了王位而悲哀了。”然而今天我們看到的是，許多人不再為此悲哀，而是在物質享受中樂不思蜀，不再思考精神上的豐富。

為什么人們不愿思考、不愿改變呢？

一是因為思考是復雜的。在遇到挫折時，相較于坐下來認真思考，喝一杯酒，找朋友吐吐苦水，再好好地睡一覺顯得輕松得多。他們并非不知道這種方式對于解決問題無濟于事，只是缺乏像《楚門的世界》中的楚門那樣直面不合理的現實的決心與勇氣。許多人習慣于逃避生活給出的問題，于是在不覺間成為了現實的奴隸。

二則因為思考是痛苦的。思考，尤其是反思，無異于揭生活的傷疤。但這并不是因為思想本身會給我們帶來痛苦，而是因為我們的生活總是千瘡百孔。人的一生總會經受苦難，總會留下傷痕，但這些傷疤是生活的真相，是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敢于直視這些傷痕、敢于否定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蘇格拉底一生在雅典城里宣揚真理與道德，他自稱：“我是個精神上的助產士，幫助別人產生他們自己的思想。”然而他最后以藐視宗教、腐化青年等罪名被判處死刑。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蘇格拉底”，在某些時刻，他會跳出來質問我們：“現在的生活真的有意義嗎？”許多時候答案是否定的，我們卻不敢承認，因為我們害怕這是對自己的否定。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無論多么殘酷的現實都無法否定一個人，只有精神上的自我放棄才真正使他的人生失去意義。正如楚門發現自己過去的生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也還是毅然走出了那扇門。因此，思想上的懷疑只是為了尋找生活的真相，并不是因此而否定自己。

我們還是不該放棄思考。真理的光芒或許并不會讓我們的人生變得更輕松，但就像尼爾吞下的那顆紅藥丸一般，它可以讓我們更接近生活的真相。

熱愛思想與真理吧，正如熱愛春天的花木。

（指導教師：鄔雙/ 編輯：關曉星）

評點

文章開頭拋出的問題深刻而引人沉思。作者以《黑客帝國》和《千與千尋》里的選擇和隱喻引出當今社會的經濟高速發展與人們的精神生活日漸貧乏的問題，并對其原因進行深入分析，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可見作者是熱愛思考和閱讀、注重精神追求的，這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