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物賦形，即物言情

陸平

大家熟悉的詠物詩多是托物言志，即在物象中寄托作者的人格追求。但還有一類詠物寄情詩，創作目的是與他人交流情感，所詠雖為現實之物，但更多是借以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情感或形容兩人的交情，如《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2022 屆蘇錫常鎮四市一模卷的古代詩歌閱讀題，討論的就是一首詠物寄情詩。

雪中寄李知誨判官

[唐]方干

聚散聯翩急復遲，解將華發兩相欺。

雖云竹重先藏路，卻訝巢傾不損枝。

入戶便從風起后，照窗翻似月明時。

此時門巷無行跡，塵滿尊罍誰得知。

15. 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 分）

A. 雖然全詩并無一個“雪”字，但各聯都從不同角度緊扣“雪”來行文。

B. 雪或聚或散，時急時緩，落在詩人的白發上，更增其年華老去之慨。

C. 頷聯通過描寫竹枝和鳥巢，刻畫出雪積得厚，也傳達了詩人的情致。

D. 起風后，詩人回到屋內，發現庭中積雪反射月光，映得窗戶很明亮。

16. 詩歌尾聯和白居易《問劉十九》中“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相比，用意有相同之處，但表達更含蓄，意蘊也更豐富，請作簡要分析。（6 分）

詩題的“雪中”明確了全詩的內容范圍，“寄李知誨判官”則指明了本詩的抒情指向。15 題和16 題分別就這兩方面設置。

15 題A 項從總體上把握了本詩：“雖然全詩并無一個‘雪’字，但各聯都從不同角度緊扣‘雪’來行文。”B、C、D 三項則具體解說了首、頷、頸聯中的雪。

首聯“聚散聯翩急復遲，解將華發兩相欺”，上句描繪雪的紛飛，即選項所謂“或聚或散，時急時緩”。下句“解”字，相當于“能”，如唐楊巨源《和令狐舍人酬峰上人題山欄孤竹》：“能讓繁聲任真籟，解將孤影對芳蘭。”“將”字，相當于“與”，如宋張耒《將至壽州初見淮山二首（其二）》：“秋色解將愁并至，年華偏與客相催。”“欺”字，由欺壓義引申為勝過、超越，如唐丘為《左掖梨花》：“冷艷全欺雪，余香乍入衣。”“相欺”，即互相爭勝。“解將華發兩相欺”，是說白雪和白發相互競賽，看誰更白。這句表面詠雪，實則寫自己發白勝雪，B 項所說“增其年華老去之慨”不誤。

頷聯“雖云竹重先藏路，卻訝巢傾不損枝”，內容比較簡單，上下句都是在形容積雪之厚重：雪壓彎了竹枝，遮住了道路，壓彎了樹枝，使鳥巢掉落，但樹枝沒有折斷。這只是白描眼前場景，其中情感還要從“雖云”“卻訝”的轉折中去體會。唐代盧照鄰《行路難》：

君不見長安城北渭橋邊，枯木橫槎臥古田。

巢傾枝折鳳歸去，條枯葉落任風吹。

一朝零落無人問，萬古摧殘君詎知。

這是借大樹的摧折感嘆人事的衰敗。方詩說“巢傾不損枝”，則鳥已飛去，樹未損傷，情況比盧詩要好，所以前面加上“卻訝”，和上句“竹重先藏路”的景象構成反差。類比人事，就是說仕途受阻，友人不至，但身尚健全，猶存期待。這種情感上的先抑后揚，就是C 項說的“情致”。

頸聯“入戶便從風起后，照窗翻似月明時”，上下句“照窗”“入戶”的主語都是雪。D 項說“詩人回到屋內”，顯然有誤。為符合律詩頸、頷兩聯均需對仗的要求，上句改變了原本的語序，正常的表達應該是“便從風起后入戶”。下句“翻”即“反”，有反而的意思，“翻似”相當于“倒好像”。上下句構成一個連貫的情境：起風后，雪隨風飄入屋內，積雪的反光照在窗上，亮得就像月光明朗之時。

對于尾聯“此時門巷無行跡，塵滿尊罍誰得知”，15 題沒有進行專門分析，一方面因為16 題將重點提問尾聯，另一方面因為尾聯中的雪比較隱晦。古時沒有如今硬化的路面，很容易踩踏出足跡，所以“行跡”并不是雪日的專屬，如西晉張協《雜詩》：“房櫳無行跡，庭草萋以綠。”但既然此詩強調“此時”，那么就是著眼于路上積雪，原本極易留下足跡，但現在沒有，說明門巷完全無人走過。這就透出了孤獨寂寞。

16 題提出白居易《問劉十九》中“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是在幫助我們理解尾聯的下句“塵滿尊罍誰得知”。原本賞雪與飲酒是佳配，白居易的詩和張岱的文《湖心亭看雪》都令我們印象深刻。但方干家中的尊罍（盛酒器）已經積滿了灰塵，說明長久閑置不用。不飲酒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但這里說“誰得知”，就是把原因找在他人身上。方干保留酒器，說明他對與人把酒言歡是有所期待的，可是無人得知、無人關心。這是方干在表達孤獨、無人理解的心境。

再考慮本詩是寄與李知誨的交際詩，則此中又有對李知誨的情感。“此時”不單指下雪之時，也指與李知誨分處兩地之時。李知誨離開之后，再無人拜訪方干，故方干家門前再無行跡，家中酒樽也再未使用。這就是把李知誨當作了自己的唯一知己，“誰得知”是對李知誨的訴說和呼喚。

【參考答案】

15．D（3 分）

16．都是期待朋友能來賞雪喝酒；前者是直接發出邀請，后者通過“塵滿尊罍”寫出很久沒有人和他一起飲酒，委婉地表達期望；“誰得知”表明作者將李知誨視為知己，更包含他孤獨、無人理解的心境。（6 分，每點2 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