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情深

郁林興

一

今天休息，招標處處長李永剛與老同學王大牛一起喝茶，二人相談甚歡。

王大牛與李永剛都是美院畢業的高才生，雖然現在都沒從事書畫行業，但平時在一起總免不了聊聊書畫，談談藝術。這不，今天他們又聊起了書畫，只見王大牛拿出一幅畫作，說是他近期臨摹的習作，請李處長評說評說。

李永剛看了，感覺老同學畫得不是很精彩，但構圖用色還是頗有齊白石的神韻，所以對這幅畫是贊不絕口。

不想，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李永剛發現自己的書房墻上掛著一幅畫，仔細一看竟然是王大牛的那幅畫。

妻子小莉說，你老同學王大牛昨天讓你看過這畫，說你非常欣賞，所以他今天就送了過來。

李永剛想，這老同學也真有意思，自己隨口贊賞了他幾句，他竟然當真顯擺起來了。

因為昨天在茶室中燈光暗淡，看得不是很仔細，現在掛在明亮的墻壁上，李永剛不免細細地品味起來。但是，他越看越感覺哪里不對，等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反復看了幾遍，最后干脆拿出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眉頭不禁緊鎖起來。

小莉見他這副模樣，感覺有點可笑，所以用調侃的語氣譏諷道：“我說永剛，你從美院畢業之后走上了仕途，早把自己的專業丟得一干二凈了，你啊，是該好好向你的老同學大牛學學，人家現在雖然是一個建筑公司的大老板了，生意做得這么大，但還沒把自己學的專業忘記，你好好看看，他的畫畫得多精彩，你是不是感覺有點羞愧啊。”

“精彩，是很精彩。”李永剛似乎話中有話地應和著。

“你啊，整天忙于工作，把自己的專業都給丟了，多可惜啊，我說啊，你該好好學學大牛，空閑時間也練練畫吧。”

“讓我學他？我看還是算了，依我看呀，這畫里面有大文章。”

“這里面有文章？什么文章？”小莉不解地問。

“不是有文章，而是有大文章。”他對妻子說。

李永剛這樣一說，小莉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李永剛，面露不悅地高聲問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還在糾結我們上學時的事？”

原來，李永剛與妻子、王大牛三人，都是大學同學，當時，他與王大牛都對小莉有意，最后是李永剛勝出。

因為有了這么一段往事，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畢業后，王大牛在商場上混，李永剛考上了公務員，盡管所從事的職業不同，但同學情義未斷，經常在一起相聚。

“是的。”李永剛的聲音也高了起來，“想不到啊，我這位老同學心思縝密，看來，他啊，是別有用心。”

“什么？別有用心？你的意思是他還沒放下以前的事？”小莉柳眉不由豎了起來。

“你就別扯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我是說這畫。昨天，他是給我看過畫，他說是他臨摹的習作，而現在這幅，可是齊白石的真跡。”

“什么，你說什么？是齊白石的真跡？可王大牛送來時明明白白地說，這就是你昨天看過的他的習作。怎么一眨眼成真跡了？怎么會這樣？”小莉驚訝地說。

李永剛只覺得背上一陣發涼，當初他剛上任招標處長時，老處長就告誡他要禁得住各種誘惑。現在，老同學居然給他來了這么一下。

“好了好了，你也別多想了，這個王大牛啊，明擺著是別有用心。咱們都是老同學，就給他留點面子，不捅破這層紙了，你還是辛苦一下，馬上把這畫還回去就是了。”李永剛說，“現在，心術不正的人為了一己之利，什么手法都能使出來。你啊，今后也要多個心眼，別稀里糊涂入了人家的套。”

二

第二天，一個建設項目正式開標，李永剛作為處長，親自主持這次招標。在一大排投標名單中，王大牛的永興公司果然也在其中。當他走進開標會場，見王大牛就在第一排端端正正地坐著。見他進來，王大牛還打了個勝利的手指，向他晃了一晃算是打個招呼。李永剛心一緊，趕緊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開標按照嚴格的程序進行，等分值統計出來，按照常規，將由李永剛宣布結果，但他一看工作人員送來的結果，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思考了一會兒，與現場的相關領導、專家低聲耳語了一番，然后大聲說道：“大家稍等一下，我們要開個碰頭會，進行最后的審核，等一會兒就向各位公布這次招標的結果。”

說完，所有負責招標的領導和專家紛紛離席，一起走向了另外的會議室。

像這樣的情況，以前也經常會碰到，因為有時會出現相同的分值以及某一個專家的打分明顯違反規則的情況，那就需要召開一個審核會進行重新認定。

就在這個過程中，一位也參與了投標的老總，因為與王大牛非常熟悉，所以就嘻嘻哈哈地與王大牛開起了玩笑：“王總啊，據說你與李處長是大學的同學，同窗共讀，同學情深，我們啊，不過只是來陪玩的嘍。”

“別瞎說，他可不像你說的那樣，他是油鹽不進。”王大牛白了他一眼說。“什么油鹽不進，可能是你的標得分不高，所以要重新審核，哈哈。”

就在說笑之間，李永剛拿著招標結果報告走了進來，等結果一公布，中標的竟是剛才還說只是來陪玩的那位老總的公司，而王大牛的永興公司，非但沒有中標，反而得分是最低的，幾乎等于廢標。此時，王大牛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三

等招投標的人都離了席，王大牛似乎很不甘心的樣子，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此時的李永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走過去拍了拍王大牛的肩膀說：“老同學，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等進了辦公室，李永剛開口就說：“老同學，工程招標，必須嚴格按照相關規定，這次，你的公司沒中標……”

“沒中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想不到王大牛竟然蹦出了這么一句話。

“什么？你何出此言？”

王大牛也不搭腔，隨手從包里翻出了一幅畫說：“這不是明擺著嗎，這畫又回到了我的手中，這標我還能有戲嗎？”

李永剛展開那幅畫一看，真是昨天掛在自己書房墻上的那幅。此時的王大牛冷冷地說道：“我算是認識了你這位不念同學情義的‘鐵面包公了，昨天晚上就讓小莉把這畫退給了我。我真想不到，我的一幅臨摹之作，也值得你這樣懼怕嗎？”

“什么臨摹之作，明明是齊白石的真跡。我說王大牛，我真想問問清楚，前天你給我看的確是你臨摹的，但你給小莉的怎么換成真跡了？你這樣做，不是想害我嗎？”

“我說大處長，看來，你四年美院也是白學了。你仔細看看，小莉掛的是不是這幅？”王大牛指著展開在桌上的畫作。

李永剛仔細一看，認定就是小莉掛在墻上的那幅畫。

“對啊，就是這幅畫，可不是你前天給我看的那幅。這可是齊白石的真跡啊。”

“你啊，也枉為美院出來的高才生。你好好看看，這是齊白石的真跡？這說明我臨摹得好，前天我給你看的是我近期的仿作，好久不畫了，技也生了，畫出來的也丑了。而這一幅，可是我畢業時用了幾個月時間精心畫出來的。你忘了我在美院可是一直專攻白石老人的畫？自喻白石第二！”

聽王大牛這樣一說，李永剛才想起當年王大牛確有這么一幅畢業作品，他仔仔細細地反復看了好久，最后確認這就是當年王大牛臨摹的畢業之作。此時，他呆呆地望著王大牛，一時不知怎么說好。

王大牛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于是說道：“看什么看，你有話就說。”

李永剛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十分嚴肅地說：“老同學，我實話說吧，本來你的標書得分是最高的，這標原本應該由你們公司中，但就是因為你的這幅畫，是我提議召開審核會，在最后審定時給否決了。招標是有嚴格規定的，為了中標，哪怕你給我的是一張廢紙，也絕對不允許。”

“什么？你？”王大牛似乎跳了起來，狠狠地盯著李永剛好長一段時間，最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好，好，標廢了還有下次，如果你這個老同學廢了，可就沒下次了。”他邊說邊從包里翻出一張紙說，“老同學，現在我給你看一個名副其實的真跡。”

李永剛拿過來一看，是一張已經泛黃的紙，他打開，竟是一張很久以前的死刑判決書，內容大意是王某某因受賄數額巨大，被判死刑。

王大牛緩緩地說，“這是我的高祖爺爺當年因受賄被判死刑的判決書，我祖上就把它留下來以警后世。正因如此，我才時刻警示自己。最近你這位老同學當上了大處長，我是有意用畫作來考驗你，現在，我放一百個心了。今天我還特地找出這張判決書，讓我的家丑在你面前外露一下，目的是想給你敲下警鐘，我可不希望我昔日的夢中人小莉，今后獨守空房啊！”

李永剛的心猛地一驚，他在王大牛肩膀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說：“好啊，原來你是在試探我。老同學，謝謝你的良苦用心！走，我請你喝酒去。”

在廉政故事中，取材于招投標的故事比較多，經常見到投標人不擇手段行賄，官員如何拒賄或落入圈套等等，這樣的構思，因為用得多了，看了總感覺缺少些新意。同時，一些作者因為對招投標的程序不太了解，所以涉及相關過程的描寫會出現有違規則的行為。我因為參加過好多次招投標，對規則比較了解，所以感覺這一類題材可寫的還是比較多的，最主要的是如何不落俗套。我在創作此文時，主要著力點是放在努力出新上。改變以往投標人行賄者的形象而成為一個愛官護官者，這樣的角度相對來說，就顯得更有新意。這也是我們常說的故事要寫我們自己熟悉的事，出新是一則好故事的基本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