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諸病，當察臟腑經絡所傷；汗法透邪，可治內傷外感

劉寧 趙進喜 賈海忠 張玉平 張蒼 劉雁峰 張潤田 潘星如

《靈樞·五色篇》曰：“肝合筋，心合脈，肺合皮，脾合肉，腎合骨也。”人之五體，內合于五臟，而五臟盛衰又可外見于五體。皮膚為身之表，內合于肺，為一身之屏障，實際又與多臟腑相關。發為血之余，毛發附著皮膚之上，觀皮毛則可探知臟腑陰陽氣血盛衰。《靈樞·百病始生篇》云：“故虛邪之中人也，始于皮膚，皮膚緩則腠理開，開則邪從毛發入。”外邪傷人，最易從皮毛而入，不僅可導致外感病，也常是影響多種內傷雜病發生發展的重要原因。皮毛疾病與諸多疾病相關，為了深入理解皮毛與臟腑病變的密切聯系，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中醫內科教研室、趙進喜教授教學名師工作坊組織多學科專家針對皮毛與臟腑病變展開討論。

1 皮毛與臟腑經絡的生理、病理聯系

劉寧主任醫師：

皮毛與五臟六腑存在生理病理聯系：(1)肺與皮毛：肺輸布精氣，充養皮毛。亦宣發衛氣，外達皮毛，皮毛作為屏障，可抗邪護肺。肺合皮毛，皮毛亦可輔助肺的呼吸，調節體內外氣體交換。肺氣郁閉則可見浮腫。(2)心與皮毛：《素問·刺禁論篇》云“心布于表”，心主血脈，推動血液達于體表。心氣旺盛，則皮膚紅潤光澤。(3)脾與皮毛：脾為氣血生化之源，脾氣散精可營養皮膚。脾氣不足不能布散精微，則可見皮膚枯槁無澤、萎黃干燥。(4)肝與皮毛：肝主疏泄，肝藏血，發為血之余，肝血不足，不能滋養肌膚毛發，則見脫發、枯槁。(5)腎與皮毛：腎主水，腎氣充盛，蒸騰氣化有常，則津液布散有度，皮毛可受濡養。腎藏精，其華在發，腎精充足，精血能夠正常輸布于體表，濡潤皮毛。腎精不足，化血無源，就會出現脫發、皮毛干枯等。

皮毛與經絡系統亦存在密切聯系。十二皮部為十二經脈功能活動在體表的反映，屬于人體的最外層，與經絡氣血相通，具有保衛機體，抵御外邪和反映病理變化等作用。因此，通過審查皮部和絡脈的形色等性狀的變化，可以診斷多種臟腑經絡疾病。

張玉平主任醫師：

《靈樞·經脈篇》云：“足厥陰之脈起于大趾叢毛之際……循股陰，入毛中……連目系……其支者，從目系，下頰里，環唇內。”《靈樞·陰陽二十五人篇》云：“足陽明之上，血氣盛則髯美長，血少氣多則髯短，故氣少血多則髯少，血氣皆少則無髯。足陽明之下血氣盛則下毛美長至胸，血多氣少則下毛美短至臍，血氣皆少則無毛有則稀、枯悴。足少陽之上，氣血盛則通髯美長，血多氣少則通髯美短，血少氣多則少髯，血氣皆少則無須。足少陽之下，血氣盛則脛毛美長，血多氣少則脛毛美短，血少氣多則胻毛少……血氣皆少則無毛。足太陽之上，血氣盛則美眉，眉有毫毛；血多氣少則惡眉。手陽明之上，氣血盛則上髭美，血少氣多則髭惡，血氣皆少則無髭。手陽明之下，血氣盛則腋下毛美。手少陽之上，血氣盛則眉美以長。手太陽之上血氣盛則多須。”提示肝經、手足三陽經均與皮毛存在密切聯系。

因腎藏精，其華在發，故臨床可通過觀察毛發，判斷腎氣虛實、氣血盈虧，以及是否存在血瘀、血熱等。比如頭皮瘙癢，就常與血虛、風、痰濕有關。《素問·五藏生成論篇》云：“多食苦，則皮槁而毛拔……多食甘，則骨痛而發落。”提示毛發改變還可反映飲食偏好。《脈訣乳海·五臟察色歌》曰：“黑齒痛目如盲，自汗如水腰折頻。皮肉濡卻發無澤，四日應當命不存。發直如麻只片時，扁鵲也應難救護。”醫者可根據毛發狀況推測疾病預后。

張蒼主任醫師：

《金匱要略》有氣分、血分、水分之分，從皮膚科角度看，氣充斥一身內外，無處不達；血與津液周流之處則有淺深之別。如果以氣血二分法認識六腑，則胃、大腸、小腸、膽可強名之為血分；三焦、膀胱共同主持人體水道，可強名之為氣分。所謂血分為氣與血所生病，所謂氣分為氣與津液所生病。當皮毛發生形質性疾病之時，更多從前者考慮，如斑禿、潰瘍、白癜風；當皮毛發生功能障礙時多從后者考慮，如濕疹、皮炎、帶狀皰疹。

2 從臟腑論治皮毛相關疾病

趙進喜教授：

皮毛與五臟六腑皆有聯系，但最基礎的還是肺合皮毛。不同皮膚疾病，病變臟腑的側重點實際上也存在不同。比如脫發，腎精虧虛，精血不足更多見，故多從補腎精論治。肺風粉刺，肺衛熱盛多見，則多從肺論治。

皮膚病的治療也應當注重外治，針對復發性皮膚潰爛經久不愈合以及燒燙傷，使用散劑收斂創口常可取得較好療效。但使用時需警惕藥痂形成掩蓋病情，需時常沖洗，每日換藥。

張潤田副主任醫師：

肝臟功能失調可導致多種皮膚病。肝氣郁結可見下頜部痤瘡、斑禿。肝郁日久，氣滯血瘀，可見皮膚色素沉著，如黃褐斑。肝郁化火，肝火上炎常見神經性皮炎。肝膽濕熱可導致水皰滲出性皮疹，如帶狀皰疹。肝膽濕熱下注可見陰囊濕疹。肝病日久及腎，可致肝郁腎虛，肝腎陰虛。臨床表現為色素性皮膚病，如黃褐斑、白癜風，或表現為毛囊皮脂腺相關的疾病，如白發、脫發、一些青春期后痤瘡、斑禿。故臨床治療皮膚病，從肝論治尤其重要。

遺傳性皮膚病與腎關系密切。腎藏先天之精，先天稟賦不足、肝腎精血虧虛，則可見紅斑狼瘡、過敏性皮膚病等。

特異性皮炎是典型的由于脾虛導致的皮膚病，有過敏體質的遺傳傾向，兒童比較多見，一兩歲即可起病。常為慢性病程，偶有急性發作。因小兒臟腑嬌弱，脾常不足，脾失健運，濕濁內生，日久化熱，就可見肌膚紅斑、滲出、結痂等病理改變。脾胃虛弱，氣血生化乏源，肌膚失養，亦可導致皮膚干燥脫屑，甚至皸裂。所以在臨床治療上要注重顧護脾胃。

張玉平主任醫師：

肝臟功能失調可導致多種皮膚病。肝氣郁結可致下頜部痤瘡、斑禿。肝郁日久，氣滯血瘀，可致皮膚色素沉著，如黃褐斑。肝郁化火，肝火上炎可致神經性皮炎。肝膽濕熱可導致水皰滲出性皮疹，如帶狀皰疹、陰囊濕疹。肝病日久及腎，可致肝郁腎虛、肝腎陰虛。臨床表現為色素性皮膚病，如黃褐斑、白癜風，或表現為毛囊皮脂腺相關的疾病，如白發、脫發、青春期后痤瘡、斑禿。故臨床治療皮膚病，從肝論治尤其重要。

遺傳性皮膚病與腎關系密切。腎藏先天之精，先天稟賦不足，肝腎精血虧虛，則可紅斑狼瘡等；稟賦不耐可致濕疹等過敏性皮膚病。

特異性皮炎是典型的由于脾虛導致的皮膚病，有過敏體質的遺傳傾向，兒童比較多見，一兩歲即可起病。常為慢性病程，偶有急性發作。因小兒臟腑嬌弱，脾常不足，脾失健運，濕濁內生，日久化熱，就可見肌膚紅斑、滲出、結痂等病理改變。脾胃虛弱，氣血生化乏源，肌膚失養，亦可導致皮膚干燥脫屑，甚至皸裂。所以在臨床治療上要注重顧護脾胃。

張蒼主任醫師：

皮毛相關疾病治療應重視肺與脾胃。肺與皮毛直接相關。如應用葛根湯治療風疹，宣肺之外候，從而使人體的氣機順降而不雍滯于體表。治療過敏性鼻炎，下肢水腫，或者面部急性水腫，風水或皮水，應用越婢加術湯、越婢湯、越婢加半夏湯，其中麻黃宣肺，石膏降氣，上下得通，開鬼門潔凈府，可達快速消腫之功。

治療皮膚病，無論是脫發、皮膚萎縮、體重下降，只要皮毛部分出現了形質性的不足，都會從脾胃入手論治，用四君子湯、六君子湯、香砂六君子湯、八珍湯、十全湯、人腎養榮湯等等，補脾胃以生長毛發、生長皮膚。而皮毛部位出現功能性問題時常是氣與津液問題，如濕疹有疏風除濕、健脾除濕、搜風除濕諸法，皆是兼治氣與津液。

外治法中無論陰陽寒熱均需關注溫性藥的使用。如如意金黃散治純陽證，而十味藥中有六味溫性，是取溫藥開腠理，致津液，通氣之功。可以達到引導氣血到達皮毛以治療疾病的目的。

賈海忠教授：

臨床上治療自身免疫性皮炎、特應性皮炎、天皰瘡，常用金匱腎氣丸加菟絲子、僵蠶、桑寄生，比單純健脾祛濕效果更好。雖然脾胃不調時，特應性皮炎比較容易復發，但是如果不補腎，好轉速度就慢。自身免疫性疾病合并糖皮質激素治療時，特別容易導致腎陽虛，所以補益腎陽在這類疾病的治療中尤為重要，常可加用仙靈脾、巴戟天。此外，治療消瘦型患者以滲出為主的皮炎時，運用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常可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

3 婦科疾病皮毛相關癥狀及其治療

劉雁峰教授：

多囊卵巢綜合征是臨床女性常見的由多因素導致的生殖內分泌紊亂疾病，可出現月經失調伴見毛發濃密、痤瘡明顯的特征，其發病根本在于腎、肝、脾，與肺亦關系密切。五行之中，肺為腎母，金水相生，肺金受損，宣發肅降失常，日久耗損腎陰，形成“母病及子”的病理變化，導致沖任失和，月經不能應時而至，甚至閉經；脾為后天之本，其運化水濕依賴肺氣之宣發肅降，脾腎氣化不利，肺主通調水道功能失司，痰濕積聚，泛濫于肌膚則體肥多毛；“肝生于左，肺藏于右”，肝肺共同維持氣機平衡，肝郁化火，木火刑金，循經上蒸于面，壅阻于肌膚之間，玄府開闔失司，日久發為痤瘡，且痤瘡多位于額部、下頜以及巔頂部等部位，此皆肝經循行所過之處。臨床常用自擬補腎解郁調沖方，以補腎疏肝、調理氣血沖任為主要治法。針對肥胖型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則用補腎降濁方，加用黃連、黃芩、白蒺藜之品，使肝火和肺火同降。而針對肺脾兩虛的患者，臨床常用山藥、太子參、南北沙參以益氣健脾、生津潤肺。

臨床治療多囊卵巢綜合征應注重分期治療。一是月經周期。應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順應陰陽轉化序貫治療，卵泡期以滋陰養血補腎為主，黃體期以溫補腎陽為要。一是青春期與育齡期。青春期女性更注重痤瘡治療，主要是瀉陽明和肺中之熱，臨床常用茯苓、土茯苓、敗醬草、生薏米以健脾祛濕、清熱排膿，用白芥子、荊芥、浙貝、生槐花、蟬蛻清瀉肺熱，再加枳實、蒲公英，瀉大腸之火以清肺火，開上啟下，“提壺揭蓋”，針對這類痤瘡患者有較好療效。

趙進喜教授：

黃褐斑又稱瘀斑，常見于下焦瘀血患者，如素有卵巢囊腫、子宮肌瘤者。核心病機為肝氣郁結、氣血瘀滯、肝血不足。臨床常表現為心煩失眠、健忘甚則如狂，腰痛腹痛，少腹壓痛。此時當注重活血化瘀，常用方如桂枝茯苓丸、桃核承氣湯，可辨證選方。臨床經驗方金匱散、桂枝茯苓丸配合錦紅片亦可治療婦女血瘀性疾病。治療女性的損容性疾病應注重調理氣血，疏肝健脾補腎，調補沖任。婦女脫發與婦科內分泌相關疾病也有很大關系，在治療過程中應注重滋腎陰，清相火。

4 汗法散邪治療皮膚疾病

劉寧主任醫師：

皮毛為一身之表，解表法是疾病治療中非常重要的一種方法。從《傷寒論》中的麻黃湯，到《溫病條辨》的銀翹散，從太陽病到衛氣營血中的衛分與氣分，這些都與解表有著密切的聯系。

近期臨床治療了一個特應性皮炎的患者。該患者有多年激素使用史，皮膚板結，汗出不暢。治療上先采用大劑量麻黃湯發汗，汗出后患者皮膚板結感明顯減輕。再用清營湯清營血分瘀毒，同時配合火針、圍刺等外治手段，取得了很好療效。

趙進喜教授：

多種內傷雜病常運用汗法治療。如腎臟病的臨床治療注重“三維護腎療法”，即上下同治、內外同治、前后同治。其中強調內外同治是在治療中注重防治外感、祛風散邪，如慢性腎炎、IgA腎炎常因外感邪氣導致病情加重。急性腎炎可見風水特征，臨床常用越婢加術湯、銀翹散、防己黃芪湯，療效佳。糖尿病腎病強調從風論治，臨床常選用牛蒡子、防風、蟬蛻、僵蠶、穿山龍。

痹病也多用汗法治療，臨床常用麻杏苡甘湯、麻黃加術湯。其中產后感受風濕可選用桂枝新加湯，痛痹可選用麻黃附子細辛湯。

5 結語

皮為一身之表，皮毛相關疾病與臟腑經絡、氣血陰陽改變密切相關。臨床治療皮毛疾病，應根據具體辨證，重視從肺、腎、脾、肝等論治。同時外邪傷人，易從皮毛而入，重視汗法宣透、從風論治等治法治療多種內傷雜病，常具有較好療效。探究皮毛病變與臟腑病變的關系十分具有臨床意義，值得進一步討論與研究。

劉寧主任醫師簡介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針灸科主任醫師，醫學博士，第五批國家級名老中醫劉景源教授學術傳承人，劉景源名醫工作室負責人，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經方專業委員會理事，北京中醫藥學會養生學會理事。

趙進喜教授簡介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中醫內科教研室主任。博士生導師，博士后工作站指導老師。國醫大師呂仁和教授學術繼承人。師從中醫內科學專家王永炎院士、腎病糖尿病專家呂仁和教授和腎臟病理專家魏民教授。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中醫內科內分泌重點學科帶頭人，首都名中醫，北京市高等學校教學名師。

賈海忠教授簡介

北京慈方醫院管理公司董事長。主任醫師，教授，碩士生導師，全國第二批優秀中醫臨床人才，全國第三批名老中醫史載祥教授學術繼承人。

張玉平主任醫師簡介

本科，主任醫師，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糖尿病專業委員會常務理事。研究方向:中醫針藥治療眼底病及過敏性眼病。中國中醫科學院西苑醫院眼科主任醫師，針藥臨床30余年。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糖尿病專業委員會常務理事，國內外發表學術論文40余篇，發表科普文章100余篇，合寫論著10余部。

張蒼教授簡介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皮膚科副主任，醫學博士，主任醫師，碩士生導師，經方學習者，燕京趙氏皮科流派第三代傳人。第四批全國優秀中醫臨床人才，北京市中青年名中醫。

劉雁峰主任醫師簡介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婦科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博士后工作站指導老師。國醫大師肖承悰教授學術繼承人。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婦科學科負責人，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婦科臨床學系主任，北京市優秀名中醫，北京市高等學校教學名師，北京中醫藥大學劉雁峰教學名師工作坊負責人。

張潤田副主任醫師簡介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皮膚科副主任醫師，醫學博士，碩士生導師。師從著名中醫皮膚病學專家段行武教授。北京中西醫結合學會皮膚性病專業委員會青年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