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福麟
秋天過去了,冬天來了
外孫女在上學的路上念叨著
怎么還不下雪呢?
天空有一些灰蒙
喜鵲有一些灰蒙
母親想三姐了,她嫁在母親娘家
很近的后屯,她回來要路過一大片
白樺林,每次都對母親說,林子好白
母親是從后屯更北的地方
嫁過來的,出嫁那天她在白樺林邊
喊停過轎子,父親在一場大雪里
抱起了母親
父親不時停下敲敲打打
他望望天,他修理的那些破損農具
像一些盼頭,堆在時光里
雪來了?!@是許多年后的一場大雪
外孫女在雪里雀躍,我看見母親和三姐
還有父親和農具都在雪里雀躍……
有人告訴我,苦丁茶好喝
說,放在夏天所有的午后
我品過自己過去的日子
好像與苦丁茶沒有相約
譬如我的初戀,我鐘情的酒窩
一個雨天,在秦淮河上的烏篷船
在小巷明媚的窗口,幾片梧桐葉
掀窗而來的琴聲,在巷口等著落日
我始終沒能聯系到苦丁茶
那個背包客,以年輕的樣子等在老地方
這時如果停電,夜的詩
就會暗淡下來,它們亮不過星子
在一豆燈苗下,我挑撿地上零星詞匯
我的句子與句子表達的意境
被投射到墻上,那種帶虛邊的
詩像,像我想念的女人,飄忽不定
她偶爾從窗外走過,鼻息輕柔
夜的詩被她點亮,像一輪皓月
她就會留在優雅的實詞里
我按滅燈,讓屋子重回黑暗
她的光,那時格外珍貴
十一月的靜,讓躺在水面的銀杏樹
捏住幾片黃葉,熱鬧過的十月遠離了岸
去城外一個叫鄉下的地方
一潭水托著十一月的鴨
不作劃水動作,靜物是相互感染的
寫在斜陽下的時間,落筆很輕
有人會想起落雪的樣子,屏住呼吸
捋著沒有胡茬的下巴,思忖這一刻
物我在一種情境中悟到的兩忘
從懸浮寺飛去
再往懸浮寺飛回
在蜂的世界里她是鳥
在鳥的世界里
她是蜂
懸浮寺的佛
感動于她的膜拜
有的化為花,有的化為泉
落日從山的切口經過,河水
切出不規則的岸,我從切口拿走
自己的容顏
桃花流香的切口,喊痛的是我們
花瓣上擠滿的愛情故事
卻用來敷在失戀的潰瘍處
候鳥在這個初冬的早上
集體遞上辭呈,它們在天地之間
拋下一個巨大的切口
我還有一處切口
那里彌漫著孤寂的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