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漢墓駐軍圖

◎ 王樹連

“土破”天驚

1972 年1 月，湖南長沙郊外的原野上寒氣逼人。長沙東郊2.5千米，有一座馬鞍形土堆，高10余米，直徑30 米左右，號稱馬王堆。馬王堆漢墓發掘工地上熱火朝天，考古工作者為揭開馬王堆漢墓的一層層神秘面紗而勤奮地工作著。

史籍記載，馬王堆下面埋藏著漢代長沙國國王及達官貴人。漢初，劉邦對開國功臣大加封賞。公元前202 年，劉邦封吳芮為長沙王，以原秦朝長沙郡為主建立長沙國，將湘縣改名為臨湘縣（即后來的長沙），作為國都。

據說，吳芮是吳王夫差的后人，秦時被封為番陽令。秦亡后，吳芮被項羽封為衡山王。項羽敗亡后，吳芮毅然歸順劉邦，憑自己占據的地盤和吳國君王之后的身份，與韓信等人上表稱臣，擁戴劉邦為帝，成為西漢開國元勛。

劉邦登上帝位，就頒布詔書：“故衡山王吳芮，從百粵之兵，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諸侯立以為王，項羽侵奪之地，謂之番君。其以芮為長沙王。”長沙國丞相轪侯利蒼跟隨吳芮南征北戰，深得賞識。吳芮坐上長沙王的寶座僅僅5個多月就駕鶴西去，年僅40 歲。利蒼又輔佐吳芮的兒子成王吳臣、孫子哀王吳回治理長沙國，因此死后也葬在馬王堆。

馬 王堆發掘現場

考古工作者發掘的墓葬正是長沙國丞相利蒼及其妻、兒之墓。當馬王堆1 號漢墓發掘到16 米深的時候，考古人員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隨后傳出的消息震驚了全中國。驚奇之一是，墓內隨葬物品非常豐富，達3000 余件，有絲織品、帛書、帛畫、漆器、陶器、竹簡、竹木器、木桶、農畜產品、中草藥等，并且保存較好。驚奇之二是，一具埋存地下2100 多年的女尸仍未腐爛。由出土文物上的文字可辨出1 號墓是西漢長沙國丞相利蒼夫人辛追之墓。當4 月28 日考古人員打開內棺時，竟發現辛追之尸體保存完好，皮膚尚有彈性。

在驚奇之余，人們高興地發現，在隨葬品中有3 幅帛（絲織品）地圖，即長沙國南部駐軍圖、地形圖及城邑圖。據多方面考證，出土的帛地圖為西漢初期（公元前168 年之前）繪制的軍用地圖。

在西漢之前的典籍中有多處關于軍事制圖與地圖應用的記載，但歷經滄桑變遷，迄今未見漢代之前的軍用地圖實物。而馬王堆漢墓駐軍圖是目前所見中國最早的軍事布防圖。

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駐軍圖，描繪了漢代軍人戍邊衛國的態勢，彰顯著古代測繪人的聰明才智與嫻熟技能，為今人研究西漢的軍事斗爭及其古代制圖技術的發展提供了直接證據。

駐軍圖（中心部分）

南陲要沖

馬王堆漢墓駐軍圖是一幅反映軍事指揮員戰斗部署和作戰意圖的地圖。描繪的駐防地區是長沙國的南部，即湘南地區。湘南地區處在南陲要沖，是西漢軍事防御的主要方向之一。

秦代，秦始皇征服嶺南后，以軍事統領尉趙陀統治百越地區。秦亡后，趙佗自立為南越王，與漢朝廷分庭抗禮。因此，西漢初年，劉邦被迫在南北兩個方向加強防御：一是北方的匈奴，二是南方的南越國。長沙國隔五嶺與南越國為鄰，是阻擋南越國北犯的第一線。而漢朝廷也把長沙國作為南方防御的屏障，并把南越國劃歸為長沙國的勢力范圍。當時南越國據有象郡、桂林、南海，《史記·高祖本紀》說：“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吳）芮為長沙王。”劉邦采用這種虛封土地的手法，一方面為南越王趙佗樹敵，另一方面借用長沙國來對抗與節制南越。

公元前202 年到公元前195 年，劉邦實行“狡兔死，走狗烹”的政策，消滅異姓王，將楚王韓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趙王張耳、燕王臧荼（滅荼后改封盧綰）、韓王信、長沙王吳臣等7 個異姓諸侯王中的6 個一一除掉，唯獨留下長沙王，并且允許長沙國延續了5 代。長沙王之所以成為7 個異姓諸侯王中唯一幸存者，應該說當時長沙國處在抗御南越國前線的地理位置是重要原因。

長沙國北瀕漢水，南抵九嶷山，領域大致上包括當今湖南省的絕大部分，以及廣東、廣西、江西、湖北四省區的一小部分。而實際上，長沙國真正只擁有長沙一郡之地，名下嶺南三郡被南越王占有，還有一郡又屬于淮南國。長沙國實際人口只有幾十萬。長沙國在消滅異姓王的斗爭中如履薄冰，在南越的威脅下沒有安全感，正是這種危機感成為長沙國致力軍事測繪與加強整軍備戰的動力。從丞相利蒼把軍用地圖作為隨葬品可知，長沙國把軍事斗爭準備作為施政的要務擺在了重要位置。

長沙國與南越國對峙的湘南區域（今湘江上游瀟水流域、南嶺、九嶷山一帶），河流縱橫，軍隊出入依靠水路。駐軍圖描述的正是湘南地區依托水系的駐防態勢，是防御南越國的戰略沖要之地，是長沙國設防的重點地區與主要方向。

駐軍圖長98 厘米，寬78 厘米，上方標有“南”字，左方標有“東”字，說明圖的方位為上南下北，即面向敵國的重點防御方向。圖的主區是今湖南江華瑤族自治縣的瀟水流域，漢代長沙國的一部分，范圍在同時出土的《地形圖》的東南部。比例尺大致為1∶8萬到1∶10萬。

駐軍圖用紅、藍、黑三色繪出自然地理、人文地理與軍事要素。防區界限、軍隊駐地、大本營、烽燧點、關隘、有軍事意義的村莊等，用醒目的紅色標繪；河流、人工池塘用藍色表示；水壩和49 個居民點用黑色表示。

駐軍圖用單線（或許是山脊線）表示山脈走向，以品字形、呂字形、三角形配合帶暈線的曲線表示山脈形狀和山峰的位置。圖面色彩協調，清晰生動，把指揮員的作戰意圖，比如兵力部署、設防重點、防御方向、友軍聯系等都標示得一清二楚。

經過專家研究，《駐軍圖》與《地形圖》一樣，具備了精細制圖的特點，理由是地圖的水網框架、河流走向、相對位置，與自然態勢極為相似，同時軍事制圖與軍事標圖結合適當，把軍事要素標繪得清晰如畫。

根據駐軍圖的標繪情況，能夠清晰看到長沙國軍隊梯次縱深的布防態勢，也說明長沙國因地制宜、因敵制宜謀兵布防，是講究戰法的，也是符合地形、敵情等實際情況的。

駐軍圖墨線圖（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