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筆記（組詩）

◎姜鋮鐳

雨夜抒懷

1

暴雨持續了一夜

防汛工人們忙著搬運沙袋

緊張又安靜

絲毫沒有打破城市人的美夢

我獨自隱居在城市的角落

想象著窗外雨打芭蕉，風吹麥浪

流落異鄉快十年了

我依然不屬于這個美麗的城市

雨夜寒涼

母親的關節炎肯定又犯了

輾轉難眠時

她在想些什么

中秋節快要到了

她那遠走他鄉的兒女

今年能不能回家

2

窗外的街燈亮了

遙遠的故鄉在蘇醒

大雨下了一夜

估計父親也一直醒著

他肯定在操心

正房的屋頂會不會漏雨

廂房墻角有沒有浸水

門外的柴堆淋濕了就不好燒

河邊的稻田又被大水沖走了

每年六七月份

總會下幾場這樣的大雨

年復一年地

攪擾父親的夢

世界依然年輕，我已老了

離鄉日久

城市的燈火已然諳熟

村莊的細節卻逐漸模糊

記憶仍停留在那個樸素的照片上

回到故鄉

我依然是個孩子

在母親的膝下

不懂就問

只不過，村莊老了

我也老了

隧道鑿通了山腹，熟悉的山路

已多年沒人走

村里那些慈祥的爺爺奶奶

也已經不見了

在巷道中瘋跑的小孩見到我

眼神好奇而迷惑

跟我們以前見到陌生人

一樣新鮮

春去秋來

樹上的年輪一圈又一圈

在歲月的年譜里

我和村莊的距離

不遠不近

靜夜思

躺在兒時的床上

這一夜是如此漫長

數次醒來

窗外一片霜白

古老的村莊在沉睡

只有遠方的歸人

在靜靜傾聽著

家鄉的脈搏

氣溫忽升忽降，去歲的冷風

仍在負隅頑抗

喧囂過后的村莊

更顯得孱弱

幸運的是

在淺淺的月光中

村莊已有點點綠意

過不了多久

山野便會鋪滿綠色的希望

仲夏夜至涼山

晚風輕拂

打消了盛夏的疲憊與焦慮

皎潔的月光照亮出門人的歸路

抬頭望

涼山的燈火星星點點

心在慢慢靠近

早已模糊的記憶

曾幾何時

彝人的祖先翻越千山萬水

遷居此處

生生不息的火把

燃至今日，人丁興旺

村口的老梨樹在風中

紋絲不動

脫皮、落葉、又長新枝

根越扎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