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沛
世界欠我一個你
不是你欠的,而是世界
生活欠你一個安慰
那么多人擦肩而過,沒有誰
多看你一眼
一群人在低頭玩手機
很孤獨
他們中,那個無所事事的人
更孤獨
他與世界兩不相欠,也無須安慰
突然一陣雨,把這一切
沖得干干凈凈
遠離河流的小城
常抬頭看天空泛起波瀾
人間掩藏多少喜怒哀樂
生活的浪花拍散你我
偶爾一些響動,比如雷聲
一年到頭只那么幾下
基本上可歸于默片時代
這就促使人不時去
琢磨它如何意味深長
顯然,時光不會加深
或者減少什么
天開天合,沒有諸神眷顧
人漸漸變得安靜
看清了鼎山的云卷云舒
穿過市場,走過一排楊樹
就到家了。我推開鐵門
仍然記得那夜聊天,很隨興
就著花生米喝罐裝啤酒
主題似乎比較明確:星月沉浮
天蒙蒙亮時,開車下四明山
聶沛、聶泓和聶青——
其實都不姓聶。這些筆名
只有在作品中才有意義
不久,聶青的名字就被封存在
騰云嶺以西:星月沉浮
一如既往……
后來,我們再也不曾徹夜長談
該說的都已說過。詩歌
仍然深陷在一地落葉之中
早晨最先聽到灑水車的聲音
由遠及近,心靈也慢慢滋潤起來
一定有許多人在靜聽這聲音
像幼兒園的孩子要起床了
這一刻;那一刻
眾生平等,有片刻的天真
一天等于一生。把每一天
都過成一生,何等幸福、滿足!
我們有夢,只是不再交流
藏于心間的東西一如河底卵石
轉眼間,灑水車又漸漸消失
落日打過水漂還會升起
而那么多長眠的人,已不再醒來
你從海上回到了小城
你曾經跟愛人有過激烈的爭吵
現在已經和解。山上的風仍然很大
兄弟們默默地走在去酒館的路上
好多關了門。當初說好的相聚
比記憶近,比星子遠
你看著那個男人抽了很久的煙
他在抽著自己的生命和時間
世界需要他的思想與焦慮
另一個人又離開了小城
順手把一顆顆石子扔進大海
為了讓我想他,再也沒有回來!
鼎山之綠近在眼前
后面是天空,此時無比湛藍
沒有一朵白云,也聽不到一聲鳥叫
廣場無風,只有
盛大的陽光讓人發愣
人影稀少,大家最終會像星球一樣
孤獨地運行,兩不相欠
盡管這一輩子,我們都在努力地
用加倍的塵埃償還
許多年后,又一次坐綠皮火車
習慣于逆向坐著
看窗外樹木一棵棵依依不舍地后退
唯夕陽不退。它緊貼車窗
像嶄新的蛋黃,黏稠而
緩慢地下滑
想起我們有煎蛋的早餐
全麥面包、牛奶,還有那片
日思夜想的草原
然而,總是無法抵達
是不是,風偶爾吹到就可以了
緊緊擁抱,又悄然分手?
在北方看起來稀松平常的雪
到湖南就是一場大雪
少說也得十年才有一次
今晚就是。由于明天小孩要上學
早早睡了,所以
街頭打雪仗的人,全是小伙和姑娘
路燈下的歡聲笑語
讓空中飄著的雪花更輕盈地
扮靚歲月的窄門
從門里接而連三走出
我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
我的詩人朋友們
以及更多被忽視、被忘記的人
我悄悄跟在眾人后面
內心柔軟,溫暖得
幾乎快要融化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了
才突然覺得一陣巨大的悲傷
鋪在腳下,白茫茫無來去
人世間原來如此孤獨
大雁南飛
從雁門關一直飛過來
那些成一字或人字飛過的雁
從代縣飛過時,有了中國血統
可以雁鳴,也可以沉默
在時間的長河里不知疲倦
飛行的大雁,像天上的山藥蛋
可以前赴后繼地生根、發芽
撒下的羽毛多了,就是大雪
落下的淚多了會大雨滂沱
從北到南,回雁峰
又何止在一區區湖南衡陽?
鄉愁已遍布世界各地
孤獨,也遍布天涯海角
長滿年輪的大樹
被砍倒,才肯透出一點秘密
那是我們在幾千年的星空下
畫了一遍又一遍的圈
直到再也畫不動了
跪在大地上,讓風和萬物靜息
白河是祁東人民的母親河
發源于風石堰鎮石獅嶺老龍潭
離我家大約二十里
但我一直不知道白河的存在
因為周圍的人從不談論
有關它的話題,仿佛白河
就是一種空白
直到有一天,我在歸陽狀元橋
看到一條河注入湘江
有人說它就是白河
我一愣:在它結束的地方
喚醒對一條河的認識和追憶
難怪它叫白河
——一條白白流淌的河
后來有一次假日騎行溯源
幾個詩友沿岸把白河捋了捋
不足九十公里
一天就弄清了它的脈絡
站在源頭,談不上有什么感受
我們只是停止說笑
心里突然壓了塊石頭
一直不清楚,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