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康復中的研究進展*

周甜 熊令輝 韋紅梅 肖愛祥 吳升偉

抑郁癥是世界上最常見的精神障礙之一，其主要的核心癥狀是顯著而持久的情緒低落、興趣下降、思維遲緩，具有高患病率、高自殺率、高復發率的特點[1]。一項針對全球的流行病學調查顯示，全球抑郁癥患病率高達4.7%[2]，在我國為5%～6%[3]，抑郁癥在全球的終身患病率達8%～12%[4]，據預測到2030 年時抑郁癥將是全世界第一大疾病負擔[5]。抑郁癥目前是全球導致傷殘的重要原因，已成為嚴重的公共衛生問題，而且給個人帶來極大的精神痛苦，給家庭、社會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目前針對抑郁癥治療主要以抗抑郁藥結合抗精神病藥為主，如三環及四環類的抗抑郁藥、單胺氧化酶抑制劑及5-羥色胺（5-HT）再攝取抑制劑等，但西藥治療時間長，容易產生副作用，使得患者在服藥方面的依從性很差，病情易復發。因此有必要探尋更便捷有效的療法促進患者的康復。在抑郁癥患者的康復中，中醫治療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芳香療法在改善抑郁癥患者心理狀態和生活質量等方面有確切療效。因此，本文就國內外文獻有關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康復中的應用進行綜述，旨在促進芳香療法在國內的進一步推廣與應用，為芳香療法的實踐提供新的線索。

1 抑郁癥的發病機制

1.1 西醫機制

1.1.1 單胺類神經遞質假說 大多數研究表明，單胺類神經遞質紊亂是導致抑郁癥的主要原因之一。Samuels 等[6]研究表明，神經遞質如去甲腎上腺素（NA）和5-HT 濃度的改變會使人體出現抑郁癥狀，抑郁癥患者血清中的吲哚胺2，3-雙加氧酶（IDO）活性顯著升高，抑制了色氨酸向5-HT 途徑的代謝，導致突觸間隙神經遞質5-HT 的濃度下降，從而引發抑郁。

1.1.2 細胞因子假說 細胞因子與抑郁癥的相關性最早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被發現，抑郁癥的“細胞因子假說”因此被提出[7]。Jeon 等[8]研究發現抑郁癥患者白細胞介素-1β（IL-1β）、白細胞介素-6（IL-6）在外周血中的濃度高于健康人群。Zhu 等[9]研究表明IL-1β、IL-6、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等細胞因子可使5-HT 轉運體的水平升高，從而降低5-HT 的濃度，引發抑郁的行為改變。Juengst 等[10]研究顯示抑郁癥患者中樞系統中促炎因子IL-1β、IL-6、α 干擾素（IFN-α）、TNF-α等表達顯著升高，然而，抗抑郁治療后，炎性細胞因子在患者體內的水平顯著下降，而抗炎細胞因子的水平顯著上升。因此，細胞因子是導致抑郁癥的重要因素[11-12]。

1.1.3 中樞神經系統組織的形態結構變化 海馬存在于邊緣系統中，是其非常重要的部分，對情緒、學習和記憶、行為等起重要調節作用。薈萃分析表明，在抑郁的成年人中經常觀察到海馬、前扣帶皮層、前額葉皮層、紋狀體、杏仁核的體積減小，以及白質完整性受損，前額葉皮質、前扣帶回皮質、海馬已成為結構性神經標志物，且患者發病年齡越小，其海馬體積減小幅度越大[13-14]。此外，研究表明抑郁癥患者額葉和邊緣區域的灰質明顯降低，海馬體積減小，其原因可能與海馬齒狀回的神經發生減少，包括神經干細胞的增殖、存活和分化的減少有密切關系[15-17]。因此，中樞神經系統組織的形態結構變化可能導致抑郁癥的發生。

1.1.4 其他因素 有研究表明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HPA）功能失調、神經營養因子（NTF）的變化及腸道菌群紊亂均可能導致抑郁癥的發生[18-19]。

1.2 中醫機制 抑郁癥在中醫屬于“郁證”的范疇，主要病因為情志所傷，病機為氣機郁滯，元神功能失調而引起心境障礙，郁證的主要臨床表現是情緒低落、心緒煩躁、胸部滿悶、脅肋脹痛、煩躁易怒喜哭[20]。《黃帝內經》曰“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五氣由五臟化生而成，過度憂思導致氣結，從而引發抑郁癥[21]。其病位在腦，與肝心脾腎關系密切。中醫從情志考慮，郁證以情緒低落為主，而肝主疏泄，對情緒有重要的調節作用，因此，肝氣郁結往往被視為目前抑郁癥發病機制的核心[22]。王玲玲等[23]指出抑郁癥的發生主要是由于腦神經失調，使臟腑及經絡郁滯、瘀血內阻、痰濁內蘊、精髓不足，日久導致氣血虧虛、陰陽失衡。張華[24]提出抑郁癥的主要病機是陽郁不達、陽氣不足。聶瑞竹[25]認為體質也會對抑郁癥的發生產生重要的影響。《素問·五臟生成篇》中提到“腎藏精，精生髓，髓養骨，髓聚為腦”，《醫學心悟》中有“腎主智，腎虛則智不足”之說。王祖華等[20]認為腎虛是抑郁癥發病機制之一。林昱臣等[26]提出抑郁癥的發病與陽虛有密切的關系，尤其是脾陽虛，當陽氣的氣化和推進功能下降時，會使得脾運化的功能降低，以致其他臟腑的陽氣無法得到水谷精微的滋養。因此，脾陽虛會影響其他臟腑的陽氣，導致全身陽氣不足，從而引發抑郁。此外，脾主運化，脾陽虛會導致脾運化津液功能下降，從而產生痰飲類的病理產物，使得清竅蒙蔽而引起抑郁。王朔等[27]指出抑郁癥的重要發病機制可能是心腎不交，當人平日過多思慮，會損耗心血，長久會引發心火亢盛而出現眠差、心神不寧、夢多，心火亢盛使腎水無法得到溫煦，出現心腎不交，因而引起心境低下、郁郁寡歡、心緒不寧等抑郁表現。

2 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康復中的臨床應用

2.1 芳香療法的起源 芳香療法又稱香薰療法，具有悠久的歷史，主要是指以植物提取揮發濃縮物為介質，制作成多種劑型，其使用形式多樣，包括吸入、沐浴、熏香、按摩等，來舒緩精神方面的緊張、治療疾病，對疾病康復有重要作用，是一種健康自然的治療方法[28]。《黃帝內經》是最早提出“芳香療法”可以作為治療疾病的一種方式，最早稱為“灸療”和“香療”，具有非常深厚的歷史底蘊。根據中醫理論，香藥同源，芳香類藥物會產生揮發性氣味，這種氣味會作用于人體，起到治療疾病，提高免疫力，強身健體的作用，對健康有很好的促進作用。1937 年法國科學家Rene Maurice Gattefosse首次提出芳香療法，利用精油提高人體抵抗力，御病防邪，促進身心平衡，使人體達到整體平衡，對健康有重要作用[29]。

2.2 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中的臨床應用 隨著現代文明經濟的迅速發展，人們承受著各個方面的壓力，抑郁癥的發生也隨之攀升，成為主要的健康問題之一，造成嚴重的社會經濟和健康負擔。而芳香療法作為一種安全、經濟、便利、副作用小的自然療法，是緩解抑郁癥狀的一種有效的治療選擇。芳香療法被國內外廣泛地應用于抑郁癥患者的康復。

Sánchez-Vida?a 等[30]通過長期使用高劑量皮質酮誘導抑郁和焦慮樣行為并減少神經發生的動物模型來研究芳香療法改善大鼠抑郁樣行為的作用。該研究將24 只成年雄性Sprague-Dawley 大鼠隨機分為對照組、大劑量注射皮質酮的皮質酮組（Cort）、每天吸入薰衣草精油的薰衣草組（LEO）及既注入皮質醇也吸入薰衣草精油的LEO+Cort 組。對四組大鼠進行強迫游泳實驗（FST）和社會互動實驗（SIT）來測量其抑郁樣及焦慮樣行為，研究結果表明，LEO 和LEO+Cort 組的BDNF 水平上調，LEO治療使皮質酮誘導的BrdU 陽性細胞數量的減少受到抑制，增加了未成熟神經元的樹突復雜性，長期皮質酮誘導給藥會引發抑郁行為，而薰衣草精油對此有明顯的改善作用。Ogata 等[31]通過研究表明薰衣草油吸入可改善健康男性成年人的抑郁情緒和焦慮，薰衣草油是一種有效的減壓療法。Aponso等[32]的研究結果支持精油芳香療法可以調節氧化應激和炎癥生物標志物，從而改善焦慮、抑郁。Agatonovic-Kustrin 等[33]研究表明芳香療法可以用于緩解焦慮和抑郁，改善情緒，尤其是采用萜類化合物作為主要成分的精油或制劑。Ebrahimi 等[34]研究表明薰衣草和洋甘菊精油的吸入芳香療法有助于降低社區老年人的抑郁、焦慮和壓力水平。Xiong等[35]通過一項前瞻性、隨機對照試驗對60 歲以上、有抑郁癥狀的社區老年人進行研究，參與者通過Latin Square 隨機分配到芳香療法按摩，吸入或對照組，研究表明芳香療法按摩和芳香療法吸入都可能對干預老年人的抑郁癥具有重要意義。Kianpour等[36]通過吸入玫瑰和薰衣草芳香療法對產后抑郁癥（PPD）進行了研究，研究表明芳香療法可預防分娩后的壓力、焦慮和抑郁，該研究為芳香療法對PPD的影響提供了有效證據。Ogata 等[31]研究表明薰衣草油可以激活中樞催產素神經元，從而減輕健康個體的抑郁情緒。Wilson 等[37]研究表明嗅吸芳香物質可以提高自身的記憶力、判斷力、決策力，甚至改善自身情緒，緩解壓力。

林慧玥等[38]通過建立抑郁模型小鼠[慢性不可預知輕度應激（CUMS）模型]研究芳香物質對抑郁癥的治療效果，該研究將造模成功的32 只小鼠隨機分為丁香精油、茉莉精油、蒸餾水霧化治療組及抑郁組，而抑郁組與正常組不予任何干預，通過測試每組小鼠的懸尾不動時間百分比、強迫游泳不動時間百分比、血5-HT 濃度及13 個嗅覺受體（OR）基因，結果表明芳香物質對抑郁癥有較好的治療效果。鐘靜等[39]在嗅覺通路的基礎上研究芳香療法對抑郁癥的臨床療效，研究表明大腦中的神經遞質和NTF 受到嗅覺通路的影響，此外，嗅覺通路還會影響神經的發生，使突觸的可塑性增強，以及提高神經元的再生等，該研究表明芳香療法對抑郁癥有較好療效。郝秀喬等[40]對淋巴瘤患者進行了研究，發現患者的焦慮及抑郁情緒能夠通過芳香療法得到明顯改善。國內有研究顯示抑郁癥的低動力癥狀可以采用芳香精油經絡推拿治療，并且具有較好的臨床治療效果[41]。由此可見，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的治療康復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3 芳香療法的作用機制

3.1 嗅覺通路 既往研究表明氣味分子進入鼻腔后，鼻黏膜中嗅覺感覺神經元（olfactory receptor neurons，ORNs）的周圍突上的OR 識別氣味分子并與之結合，產生動作電位，從而啟動嗅覺信號傳導[42]。Buck 等[43]研究表明特異性氣味受體通過中樞突與嗅球（olfactory bulb，OB）、內嗅小球（olfactory glomeruli，OG）建立突觸聯系，OG 會對信號進行編碼與放大，然后通過嗅覺通路（olfactory pathway，OP）傳遞到初級嗅皮質的嗅前核、梨狀前皮質、下丘腦、杏仁核、內側嗅皮質，之后由嗅中樞的次級嗅皮質傳至海馬，嗅覺感受和傳導路線形成，大腦皮質內會將接收到的信息進行高級分析與綜合，進而在認知、心理和生理上產生反應。Burbach 等[44]研究同樣顯示OP 可以調節情緒反應，OP 投射到中樞后，嗅覺受體能識別氣味分子并且通過嗅束投射到嗅皮質層、海馬及杏仁核等，之后傳至大腦皮層后產生嗅覺，進而在認知、情感及生理上產生反應。Kiecolt-Glaser 等[45]研究顯示氣味分子不僅能通過嗅覺傳到大腦皮層產生嗅感覺，而且可以傳至邊緣系統，對個體的記憶、認知、心理等活動產生影響，而且與內分泌和免疫功能密切關聯。由此可見，OP 是芳香療法促進抑郁癥患者康復的重要機制。

3.2 大腦邊緣系統和腦干網狀結構假說 海馬結構、海馬旁回及內嗅區、齒狀回、扣帶回、乳頭體和杏仁核等結構組成了人腦邊緣系統。研究表明扣帶回、額葉前部與情緒有密切的聯系，受損可導致情緒明顯變化，氣味刺激能夠激活海馬旁回、杏仁體等結構，進而提高大腦興奮度，此外，嗅聞芳香物提取物時，前梨狀區及杏仁體周圍區會受到刺激，從而改善抑郁樣行為[46]。Duman 等[47]研究指出，邊緣系統與抑郁癥的發病密切相關，抑郁癥發病的機制可能是邊緣結構的神經發生減退。此外，OP可以刺激腦干網狀結構，進而對中樞神經系調控[48]。因此，芳香療法發揮抗抑郁作用的機制可能與腦內相應的結構、功能發生改變有關。

3.3 神經遞質假說 Park 等[49]通過FST 和懸尾試驗（TST）調查了取自細辛的精油對受到壓力挑戰的小鼠的抑郁樣行為和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因子（CRF）、5-HT 和酪氨酸羥化酶（TH）對大腦表達的影響，研究表明細辛精油可有效抑制抑郁樣行為反應，且受到壓力挑戰的小鼠CRF、TH 表達增加，5-HT 表達降低。Li 等[50]使用FST、曠場試驗（OFT）和蔗糖偏好試驗（SPT）評估來自木香的揮發油對CUMS 誘導的抑郁樣行為的抑制作用，這項研究證明了木香對CUMS 大鼠的抗抑郁作用，這可能是通過調節單胺和膽堿能神經遞質以及調節HPA軸來介導的。此外，有研究表明芳香吸嗅還可以提高邊緣系統內單胺類神經遞質的水平，如5-HT和DA 等，進而影響腦組織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DNF）表達[51]。因此，腦內相應的神經遞質可能是芳香療法促進抑郁癥患者康復的重要機制。

3.4 心理學假說 Ilmberger 等[52]研究表明精油成分對人的心理有很大的影響，嗅覺刺激會影響個體的情緒，包括消極和積極的情緒，以及個體的注意力、認知和行為。Howard 等[53]探索了薰衣草芳香療法對年輕健康女性放松情緒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薰衣草香氣與輔助放松的關聯可能受到期望偏差的影響，并且相關期望很容易操縱。Campenni等[54]研究表明氣味會對個體的心率、皮膚電導率及情緒產生影響，進而使個體的心理和生理反應產生變化，而期望在氣味誘發的情緒變化中起著重要作用。由此可見，芳香療法對個體的情緒發揮作用可能是受心理因素影響。

3.5 中醫機制 部環宇等[55]對芳香性中藥與臟腑的關系進行了論述，指出芳香性中藥可入臟腑，尤其是通過脾胃，行“香”的中正之氣，運偏頗之“邪”，以發揮作用，達到驅邪外出、令體正安的目的。胡凱文等[56]研究指出外界的刺激可以通過經絡在個體的傳導與聯系對應臟腑進行調節，平衡陰陽，調理氣機，經絡可能在芳香療法中發揮著一定的作用。《藥品化義》中提出“香能通氣，能主散，能醒脾，能透心氣，能和合五臟”，李玉坤等[57]指出芳香之氣輕清上行，辛溫通達，可開竅醒神，疏肝理氣，調暢人體氣機，此外可入心而安神定志，解郁助眠。可見，芳香療法可以通過調和臟腑、疏肝解郁對郁證患者的康復發揮作用。

4 小結

抑郁癥作為一種常見的精神障礙，給個人帶來極大的精神痛苦，給家庭、社會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芳香療法作為一種自然療法，不僅操作方便、作用溫和、安全、副作用小，而且改善抑郁情緒方面也有較好療效，在抑郁癥患者的康復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具有良好的未來前景。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關注芳香療法，相關的研究重點在對抑郁癥的情緒改善方面及其可能作用機制，但對不同抑郁水平方面的相關研究較少，尤其是閾下抑郁，并且缺乏大樣本的抑郁人群的研究，其作用機制也尚未完全闡明。此外，芳香療法作用方式多樣，對其操作方式及療效評估缺乏相對客觀統一的標準及工具，其確切療效也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未來，隨著芳香療法在抑郁癥患者康復中相關研究的不斷深入，相信芳香療法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促進患者康復，提高其生活質量，同時為芳香療法在臨床上的推廣提供更確切的科學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