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復調

葉 耳

高出城市的幾顆星星打開了夜晚。對不起。它們，沿著生活的緯度守住手紋與斑斕。可以去想的人，我們可以不同程度地想。我想，現實虛構了不可理喻的部分。我很好奇，我很好奇虛構的部分與現實到底有著怎樣的熔化。你應該能夠猜到一種遼闊，在時間的彷徨中，途經的八卦一路會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呢？我并沒有想打擾你的意思，我只是在琢磨事物的寶刀。隱忍如刀，也是玫瑰與石頭的手紋與斑斕。

燈盞是她的姓名，未眠的人。

我頂著大雨的霧，從八卦一路一直走。大雨的霧，霧中的大雨，它們也一直跟著我。這里不過是被遺棄的工廠宿舍樓，在這里租房價格便宜多了，都是爬樓梯。樓梯扶手的雨珠，浸染了八卦二路的腳印。八卦四路的幾只貓，或者八卦五路的一朵野花，始終保持了它們的好奇。節奏，等待，回顧。你還記得九街上的物事，這些隨手拈來的句子與詞語，可以構成生活的一種，譬如美食。世界萬變，真味不變。那個抽煙的女人，也是醒目的，她就站在地鐵門口。雨落在了地上，發出鐵聲。

在城市奔跑的你，無法理解墻角的種子。錘打出聲的鐵啊，每一次都是金屬的光。你的奔跑也是一種光。泥土上圍繞的藤蔓與花朵，是陽光的溫度。草稿本蓋住的身份證，戶籍在南，編碼在北，你在哪里？我不能確定這個下午的鐵，堅硬或炙熱，冷酷或不屑。你如果到過八卦嶺，也就理解了蟄伏的火焰。

轉過身來即可遇見。肩上的雜什多么沉寂。招手的配件都跟抒情有著重大的關系。這是真的，在這里有太多的維修師傅，他們手里拿著各式皮色的水壺。晃蕩的水和壺，在太陽下東張西望，在雨水中來回穿梭。我幾次橫穿斑馬線時，停下來觀察。有一種暫停的腳印和蒼茫，去向不明的工廠和宿舍樓，出租的每一把鐵鎖。只有打開的靈魂才是銅的。一枚音樂的鑰匙在整條街上找尋身體的鎖，找尋著生命的銅。

2002 年的那一場雪，刀郎的那一場雪，在這里落滿大街小巷。紛紛揚揚的曲調。草原的調制也渾然天成，你什么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南方自然是沒有雪的。樹上的鳥，響，應。汗水和勞動緊挨在一起，搬運才很生動。吃苦耐勞的吃和吃飯的吃，意思當然是不同的。你要是愿意，你要是愿意去重新認識它們，還有著更多不同的意思。

小區花園的花，是一種怎樣的顏料？樓下的超市，進出的美女，也是涂抹而成的花。你看站臺上的廣告牌，多么像個應酬的詩人。應酬的畫面展開，層層疊疊的花，芬芳如你。只有一種顏色，可以與深南大道的詩意無限接近，它們的藍與我的藍也無限接近。站立的生活，也保持了奔騰的清澈。小吃店站成一排。穿工衣戴廠牌打臨工的，你聽聽口音也是詩嘛。報刊亭還有報紙出售嗎？有的，只是買報紙的幾乎沒有幾人了。你看見宿舍樓上的女工衣迎風飄蕩，朝向大海的方向。我卻花了三塊錢買了一根老冰棍。

工作中的學習，學習中的工作，就這樣往返在人民路。每個人怎想，怎活，其實都了然于心。紅綠燈。紅綠燈。紅綠燈。你在心里默念三遍，它們和她們有一定的關系，任何事物都有其必然的內在邏輯。我提到它們就會想起她。她和它們是一種現代撲面而來的信息。有些跟愛情攀不上關系，但卻是親戚。我見過這樣的一塊鐵，它們穿透炙熱，它們抵達火焰，如你的目光。

顛沛流離的小獸，跳出來揭開了人間的隱秘。

蚊子，嗡嗡如黑暗的針，扎在看不見的部分。沒事啊，當你適應了路途的流離與顛沛。坐下來的胃被一桶方便面撞見，從未想象過的一絲美味，竟然于一桶泡面黯然失色。詞語，句子，段落，一個人未必需要修辭。

很晚了，很晚。擺攤回來的一對夫妻。她用赤身裸體的刀，敲打著鐵床上的他，然后這種持續激情的巨浪聲，涌向鐵的河流。你見過鐵的身上千瘡百孔的漏洞嗎？你見過五號路工業喧囂的翅膀與飛翔嗎？整個夜晚，忘乎所以的呼吸和吟唱，自來水龍頭和月光的交集，我突然發現科技所引發的工業，讓城市有了沸騰與前所未有的激情。

你無法體味此刻的孤獨，沒有人知道后來萬有引力的想象，這樣的想象后來也成了鐵。

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在園嶺地鐵出口和衣而睡的男人，是磨碾的米，是一粒糧食的手扶拖拉機，是插座與云端的油菜花，你要說成是麥地里的一株苞谷，也無妨。螞蟻，螞蟻，螞蟻誰沒有見過呢？從未離開過南方的螞蟻。附近的螞蟻，每一只都親歷過黃昏的神經。

打探消息的草木，事物有事物的歸期。關于手機的命題，每個人必須直面自己的課題。你是怎么想的，你就能怎么找尋到某種答案。我不止一次地停頓，停頓。不止一次，并不是因為她，而是陷入一種尷尬。尷尬的轉悠，還不如一種漫無目的的散步。很多個傍晚的散步，在夜晚的燈盞下變得并不確定。翻身站立的這個陌生人，他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他完成了一種無所事事的高度，從無聊到無聊，從虛空到虛空。他會有一個怎樣的名字？他又將如何來安放心事重重的潦草？他身邊的草遍地生長著，沒有一棵是躺平的。

賣糖葫蘆的老男人剛才還在叫嚷個不停。

愛過的路人，沒有人再記得彼此的眼淚。

他和她，她和他，回到剛才的月光里交談。

不值一提的疼痛，一些寬慰的話也不必多說。確實，我們應該出來看看，看看這里的一草一木，看看遠處與近處的風和雨。只要你愿意，你抬頭可見的月亮也一并存在。但顯然，錯過的經歷，是風雨和云朵，是星辰構成的回憶和片段。我和我們，你和你們。我和你，咱們才是大地上的親人。一只貓還是不愿停下來，它在幾秒后逃于黑夜的鏡子。鏡子照見的酒店，門口的相逢可以忽略世事的滄桑。沒有人相信一朵落花的流水，沒有人騎過一匹馬夜游此境。燒烤的寂寞，只有燒烤凌晨才能打開，關于酒與柵欄，是札記。

出一身汗的人，想起昨日的酒勁，有點度數。

那么多樓梯都爬過了。現在多爬幾層能有多大事？這樣的小酌不過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獨白。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沒關系。嗯，沒關系的。細碎的布，不是布。步行街上的人，獨自等待的人，心神不定的人，煩躁不安的人。海在海邊，人在人海，我們又何其相似。因為一種久違了的分數，作業草稿紙撕了又撕，寫了又寫。她不再信任數學的綿羊。她心里的綿羊，都是醒著的。每一只失眠的羊啊，它們都下落不明。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故鄉。我痛恨后半夜的空曠，露出了無邊的鄉愁。我走過的長廊，輪廓分明。它們是一種錯覺，是飽含熱淚的凳椅。起身吧，繼續完成這工作的身體力行。每一步都是重量，每一次都是重復。從樓頂望去。從樓頂望去。從樓頂望去。在這里看見的城市，從手電筒的光照出來，是那么不可思議。

巡查簽到。對講機。打點棒。每個墻上的光點，樓道呼叫的聲音與回響。礦泉水滋潤的茶，會派生出哪一個下一秒？它們究竟演奏了什么樣的敘事曲。在這里我沒有用問號，我的本意已然堅定。老小，老小真的已不小。

難以啟齒的寒也叫風寒。關節炎周圍都是故鄉。我坐在空中花園的長木椅上，莫名其妙地寫詩。這是一個夜晚。這是另外一個夜晚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