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曾經這樣評價陳獨秀與胡適:“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獨秀先生在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適之先生則緊緊關著門,門上粘一張小紙條道:‘內無武器,請勿疑慮。’”
有人曾說,陳獨秀和胡適之間的友誼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待。魯迅曾經這樣評價二人:“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獨秀先生在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里面有幾支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則緊緊關著門,門上粘一張小紙條道:‘內無武器,請勿疑慮。’”
1915 年,剛從日本回國創辦《青年雜志》(后改名為《新青年》)的陳獨秀與亞東圖書社老板汪孟鄒閑談。汪孟鄒說他有一位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學哲學的老鄉,文筆極佳。陳獨秀當即問道:“你是說胡適嗎?”
汪孟鄒大感驚訝,原來陳獨秀早在日本留學時就曾收到一位美國留學青年的來信,當時便對他的文采大加贊賞,而這個人就是胡適。
回國后,陳獨秀對胡適的文筆依舊念念不忘,此番聽說汪孟鄒與之是老鄉,便動起了向胡適約稿的心思。陳、胡未曾謀面,便在《新青年》這塊陣地上發起了新文化運動,他們以“德先生”和“賽先生”為運動口號,宣揚民主與科學,諸多新思想、新理論在當時相對封閉落后的中國迅速蔓延開來。

胡適(左)與陳獨秀(右)
1917 年1 月,北大校長蔡元培正式將陳獨秀招致麾下,任北大文科學長。但在當時的北大內部,傳統文學還占據著主導地位。陳獨秀自覺孤立無援,他想到了自己曾向蔡元培力薦的伙伴——胡適。正是蔡元培的成全,使得陳獨秀和胡適這兩位相隔萬里的伙伴終于有了共事的機會。
按理說,二人從素昧平生發展成知己、同事,理應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然而二人的關系卻并未像大家預想的那樣發展。
胡適回國后曾發誓20 年不談政治,20 年離開政治,只從教育思想文化等方面入手追求一種非政治的文化基礎,這與陳獨秀“不談政治”的宗旨是契合的。然而當一戰停戰的消息傳來后,陳獨秀忍不住在《克林德碑》一文中舞文弄墨,飽含情感地描寫了北京市民歡慶勝利的景象。
同時激情澎湃的還有蔡元培,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胡適。然而恰在此時,胡適的母親去世了,他“談政治”的熱情一下子沉寂了下去,再加上他本來就更加熱心于文藝,所以但凡遇到陳獨秀找他要有關政治的稿子,他也只是敷衍幾篇了事。
之后,二人在政治、思想上的分歧日漸凸顯,這引起了有意與政治保持距離的胡適的不快,乃至后來二人爆發了激烈的矛盾。但二人始終未在公眾場合表達過對對方的不滿。直到數年后,胡適回憶起這段過往仍明確地表示他和陳獨秀之間的矛盾并非個人矛盾,而有關主義。
陳獨秀和胡適的關系,就像是兩條曾經匯聚于反封建主干道的河流,二人時而勢不兩立,時而同仇敵愾,時而在關鍵時刻為對方挺身而出。
1922 年8 月,陳獨秀的家里闖進了一幫不速之客。這幾個人是法總巡捕房特別機關探長西戴納、督察員黃金榮、探子程子卿、李友生和包探曹毅卿。他們以陳獨秀家中藏有違禁書籍的名義將陳獨秀逮捕。
這并不是陳獨秀第一次被捕,所以他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恐懼,他照例配合巡捕做完詢問筆錄。陳獨秀被捕當晚,胡適就得知了消息,他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北洋政府外交總長,詳細說明陳獨秀案內的證據,并說法國人做的事實在太傷中國青年的感情,請他以此意勸告法公使,請他們不要如此倒行逆施,惹出思想界“排法”的事情。
復審當天,律師博勒在公堂上說,陳獨秀家中確實有《新青年》雜志,但他家僅有此書,并無印刷設備,因此也不違背法租界條例。就這樣,法國會審官商議后,判罰陳獨秀大洋400元,由保人保出,所抄書籍一律銷毀。
陳獨秀十分感念胡適搭救之恩,他寫信寄出自己的一篇文章——《對于現在中國政治問題的我見》給胡適。雖說陳獨秀的觀點依然與胡適相左,但二人拋開思想之外的情感卻從未間斷。
晚年的陳獨秀,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一身傲骨。
1937 年,陳獨秀在中英協會和胡適等人晤談,胡適對陳獨秀說:“我覺得仲甫可以進國防參政會,現在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我現在也是在國防參政會參議院,仲甫若進來,我們又可以轟轟烈烈在一起干了。”
面對胡適的邀請,陳獨秀搖頭說:“蔣介石殺了我許多同志,還殺了我兩個兒子,我和他不共戴天。”
胡適聽了默不作聲,他知道陳獨秀的脾氣,便不再強求。而這次不算愉快的會面,也成了二人此生當中最后一次晤談。
也許胡適也沒有想到,二人最后的共鳴竟是在陳獨秀去世之后產生的。他將老友的遺作重新編輯出版,定名為《陳獨秀最后對于民主政治的見解(論文和書信)》。他還為這本書撰寫了一篇序言,由衷贊美老友在“最后見解”中發掘出民主真諦的意義。他說:“我覺得他的最后思想——特別是對于民主自由的見解,是他‘深思熟慮了六七年’的結論,很值得我們大家仔細想想。”
有人說,晚年的胡適變得無所畏懼,與當年的陳獨秀頗有幾分相似。
1962 年2 月24 日,胡適在臺灣的一場雞尾酒會上發表演說。那場演說的內容涉及“言論自由”“思想自由”等話題,他慷慨激昂,忘記自己久病初愈的身體,說到激動處當場昏厥,送醫后去世。
晚年的陳獨秀和胡適依然堅守著自己的思想,或筆耕不輟,或據理力爭,這讓人不禁想起梁啟超的一句名言:“戰士死于沙場,學者死于講壇。”此二人,正可謂得其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