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作家眼中的“上海灘”

岡察洛夫不禁大為感慨：“中國小飯館遠勝俄國飯鋪，吃食豐盛，花樣繁多，各種氣味：酸甜苦辣，一應俱全……山海江河，大地天空，處處都是食物的來源，一切都可入食……”

伊凡·亞歷山大羅維奇·岡察洛夫是俄國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1853 年，他乘坐一艘名叫“巴拉達”號的三桅戰艦抵達上海。

此時的上海正處于動蕩與巨變之中。自《南京條約》簽訂以后，上海對外開埠，設立了英、美、法三個租界，西方在上海的勢力迅速上升。在太平天國起義的影響下，小刀會起義在上海爆發，起義者一舉攻下上海縣城，并英勇地抗擊著清軍的不斷進攻。岡察洛夫就是在這樣特殊的背景下進入上海的。

洋行大班豪宅前的大炮

岡察洛夫乘坐的戰艦駛進了黃浦江。只見兩岸長堤逶迤，村舍簇簇。臨近上海時，江面頓時熱鬧起來，“中國帆船川流不息”。在離上海三海里處，岡察洛夫看到了無數外國商船鱗次櫛比地停泊在兩岸，他數了一下，竟有二十列，每列有九到十艘大船。在另一處，他又看到集中“錨泊著一批美國三桅大船”。這些景象充分反映了上海作為一個開放的港口城市，對外貿易已經興盛起來，中外之間的經濟交往活動已經非常活躍。

然而，西方對上海的初期貿易是以掠奪性的鴉片貿易為主的。這種貿易不僅榨取了中國的大量原料和土特產，而且還摧殘著中國人民的健康，吞噬著他們的生命。

在短短的幾天中，岡察洛夫很快就認識到了西方在上海貿易的這種罪惡性。他在游記中以尖銳的措辭寫道：“現時的上海，在這一帶海洋上，貿易周轉額已經躍居首位，超過了香港、廣州、悉尼，僅遜于加爾各答。完全靠的是鴉片生意！鴉片奪走了中國人的茶葉、生絲、金屬、藥材、染料，榨干了中國人的血、汗、精力、才智和整個生命！英國人與美國人冷漠無情地攫取這一切，大發橫財……”

岡察洛夫

從美國領事兼美商旗昌洋行大班金能亨的食宿生活，就可以知道此時西方人在上海“大發橫財”達到的程度了。在逗留期間，岡察洛夫出席了金能亨家的一次宴會，只見餐桌上擺著“大堆牛排或全羊，菜肴十分豐盛，‘誰能吃掉這么多的肉、禽、魚？’每個人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而金能亨的寓所，“是上海最豪華的建筑之一，建筑費用約為五萬美元之巨，并帶有一座花園，或稱庭園。院內綠樹成蔭，寬大的露臺下面是精美的柱廊。窗上裝有百葉板，陽光不能直射玻璃……庭前的陽臺下面架著一尊大炮，炮口對街”。金能亨等洋商是知道侵略和掠奪終究要引起這個具有斗爭傳統的民族的反抗的，因此只能憑借武力來小心地保護這個新建立的天地了。

“中國小飯館遠勝俄國飯鋪”

在上海，岡察洛夫縱情地游覽了市容風貌。

他首先來到了英租界。在英國人的經營下，黃浦江西岸已形成了西方模式的新市區：“街道兩旁仍是接連不斷的洋商寓所，一律院柵高筑，庭園清幽。沿江大街（即外灘）矗立著宏偉的歐式大樓，柱廊、陽臺、貴族氣派的門庭一應俱全……”

英租界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處都可看見搬運工人。他們踏著又快又大的步伐，抬著貨物前進；一隊腳夫從河里的劃艇上卸下茶箱，每人挑著兩大箱去商行，到了貨棧茶箱還要最后密封捆扎，送往美國快船或英國商船；一些做苦工模樣的人長辮繞著遠非白嫩的額頭纏上兩周，成群地站在那里等候雇主招工。”

在跑馬場附近，一些“歐人男女”正在練馬，他們“毫無顧忌地在中國人的田野里馳騁縱橫”。但在跑馬場的周圍都豎有木樁，寫有“禁止中國人進出”的標語。

在法租界，岡察洛夫饒有興趣地參觀了市場，并對其進行了生動的描繪：

長長的狹街窄巷像迷宮曲廊一樣，四通八達。街道兩側房檐差不多互相搭在一起，各家一律上層住人，下層售貨；店鋪一般敞著門戶，售品一覽無遺；人們在鍋灶上做著小吃，就地出售。綢緞莊的門前是咝咝冒氣的老虎灶和成堆的麻花、大餅。水果店和雜貨店緊緊相連，一邊是鮮果，一邊是草鞋和馬具。街上有挑著大包的貨物、成箱的茶葉、大捆的絲綢棉衣、成堆的干草柴火，在人叢中像游魚一樣穿行而過的挑夫；有敲梆子叫賣麻布、手拎野鴨肩搭野雞，手里提著一掛腸子或者一條長及地面的大魚等的各色各樣的小販。

岡察洛夫不禁大為感慨：“中國小飯館遠勝俄國飯鋪，吃食豐盛，花樣繁多，各種氣味：酸甜苦辣，一應俱全……山海江河，大地天空，處處都是食物的來源，一切都可入食……”

商販和起義軍的熱情交易

在上海，岡察洛夫還不避風險，來到了清軍與小刀會起義軍的交戰地帶。

岡察洛夫登上架在壕溝上的拱橋，放眼望去，只見營盤里軍帳密布、旌旗飄揚，又不時響起炮聲。清軍的陣容似乎頗為壯觀，但同行的英國軍官對此解釋說：“這多是空炮，不管是霧天、黑夜，也不管有無敵軍，他們只是瞎放一氣，常備不懈。”

岡察洛夫深入到了縣城城墻附近，目睹了上海人民支援小刀會起義的動人場面：縣城周圍的護城河邊聚集著上千的人群，大家高聲叫喊。城墻上則站滿了起義軍，不下千余人，他們同樣也在朝下喊著。城下的商販肩挑手提、車載畜馱，從市區運來一切可運之物。豬羊家禽、青菜果品、燒柴圓木，源源不斷升向墻頭。城上的人呼喚著，有的要買豬，有的要買菜，還有的要買雞。當價格講妥后，城上的人用繩子放下裝有錢幣的竹筐，于是雞、橘子、衣物緣墻而上，甚至成摞的木板都能提上去。這時清軍的大炮在耳邊不絕地轟鳴，表示“同起義軍不共戴天”，但商販們也高聲吶喊，讓起義軍堅守城池。岡察洛夫對此幽默地說：“商販對縣城的圍困比帝國軍隊更有效、更成功。”

岡察洛夫從對上海人民及上海城市的接觸和觀察中，深深地體會到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和勤勞。在他日后所著的長篇旅行記《巴拉達號三桅戰艦》中，他直截了當地寫下了他的評價：“中國人是活躍的、精力充沛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