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蒂斯繪畫風格中的和諧特質

□李 琴

馬蒂斯是野獸派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不僅促成了20 世紀第一次藝術運動，而且為20世紀初的造型藝術領域帶來了巨大變革。野獸主義是對印象主義理論的延續，也是藝術家表現強烈主觀意識的一種突破傳統的方式。在這樣的創造環境下，野獸派畫家們的畫面上不再是傳統的明暗、透視、造型這些框架結構，取而代之的是色彩的強烈對比、越來越趨近于平面化的構圖形式和呼之欲出的強烈個人感情。這些表現手法的改變來自東方和非洲的影響，馬蒂斯將它吸收融合并加以發展，使得野獸派成為別具一格的藝術表現形式，這些獨特特征組合在一起，促成了畫面中巧妙的和諧，這種和諧的形式對西方繪畫乃至現代藝術設計都有非常深遠的影響。

一、馬蒂斯的生平

亨利·馬蒂斯是20 世紀極具影響力的畫家之一，也是法國著名的畫家、雕刻家、版畫家。他于1869 年12 月31 日生于法國北部的勒卡多小鎮，和當時的普通青年一樣，在家庭的期盼下選擇了學習法律，畢業后回到家鄉在當地一所律師事務所任職，成了一名法庭官員，負責抄寫存檔的資料。但在他21 歲時，一場大病讓他的人生有了巨大的轉折，當時馬蒂斯得了盲腸炎，在近一年的時間內他都只能臥病在床。母親為了緩解馬蒂斯內心的苦悶，給他送來了一套畫具，意料之外的是，這套畫具讓馬蒂斯開啟了人生新的道路，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好像被召喚著，從此以后我不再主宰我的生活，而是它主宰我?！贝藭r他創造出了第一幅作品《靜物與書》。大病初愈后，馬蒂斯毅然決然地放棄了法律界的工作，開始系統地學習繪畫，并于1892 年考入了美術學院，在象征主義大師莫羅所開的畫室學習，此時他也認真研習著盧浮宮的藏畫，不間斷地臨摹各大藝術家的作品，探索著自己的繪畫道路。馬蒂斯在繪畫上對顏色的大膽使用就是受到了莫羅的一部分影響。莫羅認為美的色調不可能從照抄自然中得到，繪畫中的色彩必須依靠思索、想象和夢幻才能獲得。1896 年及1897 年，馬蒂斯拜訪了澳大利亞藝術家約翰·彼得·羅素，羅素向他介紹了印象派的創作方式。在受到這些風格的沖擊后，馬蒂斯的風格改變更加明確。馬蒂斯在后來曾表示：“羅素是我的老師，他告訴了我什么是色彩理論?！焙髞?，馬蒂斯又遇到了人生中另一位良師益友——卡米耶·畢沙羅。但他更多地受到詹姆斯·惠斯勒的日本版畫影響，他一回到巴黎，就開始深入研究東方藝術。在1899 年，馬蒂斯開始上晚課學習雕塑，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契機，讓他有機會大量創作，產出六十余件作品。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他開始研究后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保羅·塞尚的繪畫技巧，與此同時，他受到了許多風格和色彩的啟發。1905 年后，他一直在嘗試運用點繪法，將純色的小虛點并列起來，采用互補色，以此造成強烈的視覺沖擊。秋天的時候，馬蒂斯展出《戴帽子的婦人》和《開著的窗戶》，這兩幅畫作用色大膽，都屬于顏色粗獷的風格，透過畫面中扭曲的形狀可以看出帶有激烈情感的創作手法。巴黎藝術評論家路易·沃克塞爾將這些藝術家稱為野獸派畫家，他將一種略微野蠻的詞匯轉變成表現一類藝術風格的專有名詞。馬蒂斯是野獸派的領導者，1912 年，馬蒂斯的畫在倫敦進行了展覽，同年他的雕塑作品也在紐約展出。在接下來的一年里，紐約軍械庫藝術展也展出了十余件他的作品。1910 年到1913 年，馬蒂斯去了西班牙和摩洛哥，在這段時間里創作了許多顏色豐富的風景畫。在那段時間，馬蒂斯陶醉于異國的風景和熱烈的陽光，他對立體主義的探索也在這一時期開始。馬蒂斯一直對版畫很感興趣，在1900 年到1954 年制作了800 多幅版畫，僅在1929年就有100 幅蝕刻版畫和銅版畫。1941 年，他因為腸道癌手術，從此病魔再也沒有離開過他，虛弱的身體無法支撐他再站起來進行繪畫創作，他只能坐在輪椅上活動，便漸漸把注意力轉向了平面藝術，進行了一種新的藝術創作——剪紙。馬蒂斯一直是一個激進的藝術流派創始人，1954 年11 月3 日，他在尼斯附近的小鎮逝世。他曾寫道：“顏色有自己必須要保留的美，就如同人們努力保持音樂的音質一樣。其實這是一個組織和結構方面的問題，我們應該時刻注重鮮艷色彩的新鮮感，事實上顏色的運用從來都不是多少的問題，而在于如何去選擇?！?/p>

二、馬蒂斯繪畫風格的巧妙融合

馬蒂斯對繪畫有這樣的見解：“藝術的本質就是一種和諧?！敝档靡惶岬氖牵R蒂斯雖然是野獸派的代表人物，但是對馬蒂斯本人來說，野獸派時期只不過是他整個藝術生涯中較有代表性的一部分，一句話概括就是馬蒂斯的一生都非常好學，但是他學無常師，風格一直在變化。馬蒂斯的藝術形式受到許多方面的影響，其中，象征主義、印象派、東方文明和非洲文明的影響較大，貫穿了馬蒂斯的整個藝術生涯。馬蒂斯將它們加以吸收并融會貫通。印象派的明亮光線和色彩的藝術理論、東方藝術的平面化表現方法和非洲藝術強烈的表現性手法讓他感觸良多，他的畫面也開始注重裝飾感和一種和諧的意境。創作風格由無拘無束、主要表達強烈的表現和感受的激烈形式逐漸變成追求畫面的平衡、純潔與和諧。馬蒂斯相信藝術創作的過程就是把藝術家個人同以往藝術形式綜合到一起的過程，他所夢想的是一種協調純粹而又寧靜的藝術，是一種和諧的融合。他認為藝術的表現方式無非只有兩種，一種是照原樣臨摹下來，盡力還原細節，一種是經過藝術的加工使它更具藝術性的表現。他把第一種表現方式看作“奴隸式地再現自然”，第二種則是對自然的獨特見解，是一種對結構的和諧重構，雖然并不一定符合科學規律，卻是生動的，是具有藝術性的。

（一）象征主義、印象派與馬蒂斯

馬蒂斯創作風格的啟蒙并不來自印象主義，他的啟蒙老師是象征主義大師莫羅，莫羅曾經對馬蒂斯說：“在藝術上，你的方法越簡單，你的感覺越明顯?！瘪R蒂斯初期的繪畫風格便是用簡潔的線條和大膽鮮明的色彩塑造出他內心所構想的一切，這也貫穿著馬蒂斯整個藝術道路。一直以來，印象主義追求的是光與色的巧妙結合的和諧形式，強調人的主觀感受為主體，主張藝術的革新，大膽地拋棄了傳統，將畫面重點轉移到純粹的視覺感受和形式上，描繪著主觀化的客觀事物，他們大膽且明亮的色彩啟迪著馬蒂斯，讓馬蒂斯拋棄了循規蹈矩的條條框框，尤其是塞尚和畢沙羅這些印象主義和后印象主義畫家的作品，使馬蒂斯走向了一條新的藝術道路。總而言之，如果說是莫羅帶領馬蒂斯通過盧浮宮與過去的藝術相連接，那么畢沙羅他們便是帶領馬蒂斯走向真正屬于他自己未來的領路人。

（二）東方文明與馬蒂斯

馬蒂斯從東方藝術吸取了許多平面表現方法，這些傾向于平面化的表現形式使他的畫被賦予了一種和諧的裝飾感，盡管馬蒂斯總是以西方古老的主題為創作素材，但是他的靈感很多都來自東方藝術，可以說，他是東方藝術的狂熱愛好者。馬蒂斯收集了許多中國畫、布料、地毯和一些工藝品，還學習過中國的剪紙藝術和水墨畫。除了這些，日本的浮世繪與和服也曾出現在馬蒂斯的展覽中，這些各式各樣的東方元素或多或少地以各種和諧的形式出現在了他的作品中，對他的創作風格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晚年的馬蒂斯由于身體原因不再進行繪畫，轉而投入了剪紙的行列，這一時期的他對所有形象進行了平面化處理。

（三）非洲藝術與馬蒂斯

馬蒂斯曾在拜訪朋友的路上在一家路邊的古玩店櫥窗里發現了一尊非洲黑木小雕像，這也促成了馬蒂斯這一生與非洲藝術的不解之緣。這個時期的非洲工藝品大量流入歐洲，歐洲藝術家被這種未知的自然主義的非洲藝術品吸引。這是歐洲藝術中所缺少的熱情。非洲藝術一直以來都以熱烈明朗著稱，與傳統的西方藝術截然不同，這種反差感深深吸引著馬蒂斯。在后面的創作中，馬蒂斯也開始出現對非洲雕塑和面具的模仿或是直接的刻畫。馬蒂斯到達北非后選用非洲的模特在室內進行了大量的寫生創作，追求互補色在畫面中的和諧統一。馬蒂斯曾在摩洛哥寫生，那里的一切都吸引著他。在那里，馬蒂斯開始尋找花紋與畫面色彩的和諧，也可以看到他經常畫的窗戶題材與在法國南部的風景有所不同，他開始把視覺放在外面的建筑節奏上。例如，在《紅色和諧》中，他拋棄了傳統的透視，用色彩建立了一個新的畫面空間，創造出一種異國情調的視覺感。

三、馬蒂斯和諧畫風的表現形式

馬蒂斯宣稱他相信藝術創作是個人的一種“知覺”的表現，把個人的“知覺”轉換為大眾可以感知的形式，把“知覺”變成可以永久留存的形象，通過藝術家本人協調畫面的結構來完成，用一種清晰、流暢的形式綜合自然和組織視覺觀念來實現圓滿的、充滿表現力的和諧。他曾說：“我所夢想的是一種協調、純粹而又寧靜的藝術，構圖就是畫家為了表現自己的感情有意識地使種種不同的因素依照裝飾的方式安排在一起的藝術。在一幅繪畫作品中，每一部分都是清楚易見的，不論它是主要的部分還是次要的部分，都將發揮它特定的作用。因而，畫面上一切無用的東西都是有害的東西。一件藝術品應該在整體上和諧一致，任何多余的細節，都會影響觀眾心靈對主要的部分的領會。”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些，在他的創作生涯中，和諧貫通著所有作品。馬蒂斯的作品不僅對形式感有強烈的追求，而且還非常關注形式與內容的關系。在他看來，美并不是一種具體事物或一個客觀對象，而是一個審美主體——或者說是一個情感主體，在與之相關的對象之間建立起的某種聯系。馬蒂斯將這種關系稱為“和諧”。這種“和諧”可以是兩個相互對立的對象間存在的某種必然聯系或相似性，也可以是兩個完全不同但又相互聯系的事物，或者是兩個不同但又完全統一的事物中所存在著的某些共同點。當我們用語言來表達馬蒂斯這種“和諧”時，形式感似乎不是一種客觀事物或對象之間所存在的某種必然聯系，而是一種情感上和觀念上或感情上的必然聯系。如果說這種“和諧”是一個概念的話，那么它也應該包含著情感因素，即情感與形式間的特定關系。馬蒂斯將色彩團塊有秩序地組合在一起，他認為“一種色調——僅僅是顏料；二種色調——已經是和音，是生活了”。

《生活的歡樂》這幅作品里色彩的運用就是馬蒂斯和諧畫風的顯著表現，他將自然景象中豐富雜亂的色彩進行提煉，在畫面中使用橘紅色、綠色、黃色等強烈的對比色，營造出一種極為熱烈的氣氛。畫面運用彎曲起伏的線條，展現出自由和活力的視覺沖擊，這也顯示出高更對他的影響。馬蒂斯將畫面的背景分成三個部分：位于畫面中央的各種姿勢的人物和亮黃色的沙灘，畫面右下角是重色的藍綠色草坪，畫面兩側則是橘紅色和綠色的樹木。畫面兩側的橘紅色相互呼應，近景的藍綠色草地與遠處的藍色海面相呼應，天空的粉色與畫面中心的人物相呼應。馬蒂斯在畫面中的用色雖然大膽卻也充滿著和諧，畫面中粉色的人物周身輪廓用紅色和綠色的線條進行勾勒，利用色彩的布局使得鮮亮奪目的純色組合在一起并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形成了一種和諧的平衡感，這是馬蒂斯獨特的色彩語言。這幅畫中最富革新性的地方是高度提煉的線條和簡化的形象。

馬蒂斯作品中受東方及非洲影響的元素有很多種。在東方元素中受到了平面化的影響，作品中充滿了裝飾性意味，使畫家對畫面中植物類的形象選取更加慎重。非洲文化對他的影響則是高度凝練的線條和非洲自然主義的畫面形象。線條的起伏變化更能體現受非洲原始主義的影響，線條充滿動感、力量。馬蒂斯是藝術史上的革命家，與其說他的熱情發揮到了破壞舊秩序上，不如說他將它用在了如何創造新秩序上。從這一點來說，馬蒂斯擁有極其扎實的繪畫功底及平衡繪畫的色彩和塊面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僅能完整地表達出他豐富多彩的精神世界，也使他的畫面在體現鮮明活力的同時，擁有了一份獨特的秩序感和寧靜的和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