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 不見了

文/葉萍

圖/陳晨

“妞妞不見了。”

齊整跑進教室向大家宣告這一消息時，我正準備上講臺帶領大家早讀。宋老師昨天交代，早上她有事會晚來些，讓我這個班長兼語文課代表帶領好大家早讀。

齊整是我同桌，這幾天輪到我們小組照看小兔子妞妞。學校開心農場的精靈屋養了8 只小兔子。五年級8 個班，每個班領養1 只小兔子。

“什么時候不見的？”

“怎么回事啊？其他小兔子呢？”

“會不會是傳達室爺爺抱走了？”

“都找過了嗎？”

……

大家呼啦一下擁到我們座位前，無數疑問像箭一般射向齊整。齊整嘴笨，只說精靈屋其他小兔子都好好的，就是妞妞不見了。

“你們組里其他兩個人呢？他們去哪兒了？”

“還在找，叫我先來跟你們說一聲。”

“走，我們也去找找。”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一大群同學擁著齊整跑出了教室。

宋老師在樓下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整個校園都扒了一遍。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教室，走廊，草叢，操場，垃圾桶，甚至食堂后面的水溝，都找了。沒有，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四班的小兔子輝輝才走了幾天，現在輪到我們妞妞了。可輝輝死了，是有尸體可以作證的，據他們班的同學透露，輝輝死前吃了大量的米糠餅，很可能是被米糠餅噎死的。但也有同學說是被半夜里的貓頭鷹叫嚇死的，別看輝輝是公兔子，可它的膽子是8 只小兔子中最小的，最開始的時候一聽到腳步聲就嚇得把身子縮成一團。

“柵欄和鐵絲網都被咬破了，你們說，能跑到哪里去呢？”

“不會去找輝輝了吧。它們倆是鄰居，金童玉女。”

“瞎說什么呀，輝輝都死了，上哪兒找去!”

“就是就是，烏鴉嘴。”

輝輝跟我們妞妞是鄰居，以前輝輝在的時候，它們倆關系可好了。一有空，兩只小兔子就隔著木柵欄互相欣賞。四班的同學說，輝輝是妞妞的灰馬王子。我們班同學說，妞妞是輝輝的白雪公主。上回，妞妞吃多了胡蘿卜拉肚子，輝輝比我們還著急，幾乎整天守在柵欄邊看著妞妞。誰要是給妞妞再喂吃的，它就踮起腳尖，站在精靈屋前，朝那人“嘶嘶嘶”叫。這時候的輝輝特別勇敢，特別像個男子漢。

輝輝沒了后，妞妞心情一直不太好，整天耷拉著腦袋，有時候早上投喂的東西，到了傍晚還在。一個禮拜不到，妞妞瘦了一斤多。齊整心疼地對我說，要是再這樣下去，妞妞會得抑郁癥的。

宋老師的語文課本來氣氛挺活躍的，可這回大家都不在狀態，上課舉手的人比三毛頭上的毛還少。

“小年，你說妞妞干嗎要跑呢？”齊整問。

“可能精靈屋太悶了，想出去透透氣吧。”

憑良心說，我其實也覺得妞妞沒必要跑。它為什么要跑呢？我們對它多好啊，每天給它吃好的，喝好的，天氣好的時候，還會抱著它去操場上溜達。別的年級同學可羨慕了，尤其是那些一二年級的小朋友，恨不得一下子就長大，直接跳到五年級。

“你說妞妞會跑到哪里去呢？”齊整又問。

“我又不是福爾摩斯，趕緊做作業吧。”

我朝講臺那邊瞥了一眼，宋老師在整理作文本。哎，上周日記我還提到妞妞呢。妞妞會跑哪兒去呢？

大課間活動，我們要去操場上做廣播操，跳長繩。跳長繩的時候，大家發現齊整不見了。有人說，他肯定是去衛生間了。也有人說，他肯定是去找妞妞了，妞妞是他妹妹啊。齊整喜歡小動物，他叫妞妞妹妹，我們全班同學都知道。

快到中午時，我們才知道，大課間活動齊整去教學樓用公用電話打了110，說有一伙蒙面歹徒正在學校綁架學生。

“看不出來，你彎彎腸子挺多的。”中午，宋老師把齊整叫到走廊上。這樣一來，我們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我就是想快點找到妞妞。”

“下次有什么事找我，可不能亂打110 報假警。”

嘿，齊整這家伙在跟宋老師談話的時候居然還摸著腦袋笑。雖說齊整打110 不對，可我們都覺得齊整是個大英雄，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為此，全班男生搭手把齊整架起來，在走廊里讓他兜了一回風。那架勢，別提多威風了。

我們內心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也許妞妞真的是去馬路上散心了呢。沒準，傍晚放學前，它就自己回來了。可希望歸希望，放學前，宋老師接到交警大隊的電話，說他們已經查看了馬路上所有的監控，沒有發現任何兔子的蹤影，也沒有接到任何市民送來的走丟的小兔子。

妞妞跑了，它跑得無影無蹤。

接連幾個晚上，我都夢到了妞妞。最近一次，妞妞對我說，班長，我好冷啊。我嚇了一跳，醒了，鬧鐘顯示凌晨3 點10 分。我的生物鐘一向準時，一般都在6 點半左右才會醒來。

第二天早自修，我一邊打哈欠一邊背英語單詞，齊整說他昨晚上也沒睡好。他說，想來想去，妞妞膽子這么小，應該不會跑到馬路上去。

“妞妞還在學校！”我們倆同時說道。

早自修下課，我和齊整去了精靈屋附近的雞棚。這地方雞屎味重，不太有人來。我們全班找的時候，這地方只是簡單查看了一下，并沒有做深入的調查。說實話，小兔子怎么可能跑到雞棚里去呢？

我和齊整一個雞窩一個雞窩地檢查過去，終于，我們在最后一間雞窩旁發現了幾撮可疑的動物毛，毛上還有血跡。顯然，那不是雞毛。經過科學老師的鑒定，那幾撮動物毛，分別來自兔子和黃鼠狼。

我們班的同學得知情況后，全沸騰了。

四班同學聽說我們班在雞窩旁發現了黃鼠狼和小兔子的毛發，也很生氣，他們一致認為，他們的輝輝根本不是被米糠餅噎死的，也不是被夜里的貓頭鷹叫嚇死的，而是被黃鼠狼給弄死的。

我們班同學都不太甘心，主要是沒見到妞妞的尸體，光憑幾根毛，大家都不覺得它死了。

“要不我們搞個紀念大會。”齊整突發奇想，在本子上畫了黃鼠狼被五花大綁的畫。

“行啊，這主意可以啊。”我幾乎要拍大腿了。

為了讓大家安心，我果斷找了四班班長商量。我們決定給校長寫一封信，要求給我們的兩只小兔子舉行一次紀念活動，參加人員是全體五年級同學。為了寫這封信，我們調動了兩個班所有的寫作高手，琢磨了差不多一個晚上，寫出了1008 個字。信中列舉了妞妞和輝輝的種種可愛，還有我們對它們的喜愛。我敢保證，這封信鐵柵欄門看了也會感動。信是我和四班班長兩個人一起上交的。校長不在辦公室，我們把信放在了他辦公桌上。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校長會不會同意。

我們等啊等，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傍晚。快放學的時候，我對齊整說，估計沒戲了。

“校長肯定生我氣了，都怪我。”齊整說。

“也……也不能怪你吧。”我說。

我們剛想離開教室，宋老師卻讓我們倆去辦公室聊聊。我和齊整低著頭跟著宋老師進了辦公室。宋老師讓我們坐，我和齊整都沒坐。

“為什么不告訴我？”宋老師問。

“我……我們怕……”我說。

“110 你們都打了，你們還有什么好怕的！”聽宋老師的口氣似乎生氣又似乎不生氣的樣子，我把不準這回她找我們到底為了什么。

“宋老師，我……我錯了。”齊整仰起頭說。

“錯了？錯哪兒了？”宋老師問。

“我不該打110，騙警察。”齊整說。

“我……我也錯了。我不應該和四班商量給校長寫信。”我說。

我看著自己的腳尖，想著齊整說他在打110那會，手都抖了，可他就想找到妞妞，所以什么都不顧了。現在，我的手沒抖，但我的心在抖。為了，那不被理解的心。

“瞧你們這點出息。”宋老師站了起來，看看齊整，又看看我說，“算了，不跟你們兜圈子了。校長說了，全校活動時加入專門的紀念流程。”

我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齊整的歡呼聲讓我確信紀念小兔子的事成了。

耶——我幾乎要抱著齊整飛起來了。

那天，風呼呼地刮著，天上沒有太陽，金黃色的銀杏葉飄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全校兩千多名同學一起紀念妞妞和輝輝。

我們沒有畫黃鼠狼被五花大綁的畫像。宋老師說，黃鼠狼最喜歡吃的是老鼠，吃小兔子估計是獵物緊缺，自然界有自然界的規律，比如老虎喜歡吃兔子，但我們不能說老虎是壞蛋。不過，我們畫了妞妞和輝輝。兩只小兔子，頭戴花環，穿著漂亮的花衣裳。

畫像旁邊放著兩只很大的花籃，四周貼滿了同學們自己寫的祝福語：

愿妞妞一路走好！

愿天上的輝輝快樂！

愿天上的小兔子永遠健康快樂！

……

校園里，一片肅穆。音樂教室沒有了歌唱聲，樹上的鳥兒不叫了，小松鼠也不跑來跑去了，就連風也收緊了嗓門。

紀念環節是校長親自主持的，他還致了詞，我記得有幾句話是這樣說的：

“每個生命都是寶貴的，每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都是一次偉大的奇跡。無論是小動物還是我們人類。愿大家，珍惜這份偉大的奇跡。”

我們把妞妞的一撮毛裹在兔子玩具里，葬在了當初埋輝輝的精靈屋的老榆樹下。班里有些女同學還哭了。齊整問我，天上有苜蓿草嗎？我說，有啊。他又問，天上有胡蘿卜嗎？我說，有啊。

“可天上沒有我啊。”齊整說著竟哭起來。

哎，我也不知道天上有什么。但我希望如果妞妞去了天上，不要遇見黃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