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號街車》中女性悲劇命運解讀

[摘? 要] 《欲望號街車》是美國著名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的代表作品，故事以美國內戰后北方工業文明逐漸取代南方種植園經濟為背景，描繪了女主人公布蘭奇在南方傳統文化衰落和新興工業文明的沖擊下不能找到個人的歸屬，在現實與幻想的對立中逐漸迷失自我。布蘭奇作為接受過美國南方傳統文化教育的淑女，無法從自己的女性身份出發定位人生，將個人的追求和命運寄托于男性身上，導致其個人悲劇的發生。而劇中的斯坦利作為男性權力的代表，憑借著男性身份不斷地壓迫女性，斯黛拉和布蘭奇則是男性權力的受害者。布蘭奇在劇中也曾做出過反抗男權的行為，但都以失敗告終。布蘭奇始終無法認清自己的身份，試圖憑借個人的女性形象，改變男性的看法，導致劇中的男性拋棄她甚至侵犯她，布蘭奇也最終被送入精神病院。本文借助女性主義批評視角，通過分析男性霸權壓迫，以及劇本中女性個人的性格弱點，挖掘《欲望號街車》女性形象的內涵意義，旨在揭示作品中女性悲劇的社會原因以及個人原因。

[關鍵詞] 女性悲劇? 男性霸權? 悲劇命運? 南方文化

[中圖分類號] I106.4?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30-0089-04

一、引言

《欲望號街車》是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創作的一部家喻戶曉的戲劇作品，該劇以北方現代工業文明對南方傳統種植文明的強烈沖擊為背景，集中關注了當時的社會矛盾，淋漓盡致地展現了現實與幻想之間的沖突，揭示了當時逐漸沒落的南方上層階級與因工業發展而迅速壯大的北方底層階級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

故事的主人公布蘭奇，出身于南方農場莊園家庭，從小接受過良好教育。布蘭奇因引誘未成年學生的行為被學校開除，于是投奔自己在北方的妹妹斯黛拉。布蘭奇與妹夫斯坦利的好友米奇產生了感情，并答應了他的求婚。然而，妹夫斯坦利卻故意從中作梗，將布蘭奇在南方的不堪往事公之于眾，導致米奇取消婚約，并羞辱布蘭奇。這一事件對布蘭奇的精神造成了嚴重打擊，使她對斯坦利充滿了怨恨。然而，斯坦利卻在妻子斯黛拉去醫院生孩子時侵犯了布蘭奇，并最終將精神恍惚的布蘭奇送入精神病院。

女性主義批評作為20世紀出現的批評理論，它不僅關注文學作品的文本意義，還關注社會歷史、文化背景、性別身份等多重因素對文學作品的影響。它不僅吸收了新馬克思主義、新歷史主義、精神分析等理論，還不斷豐富和發展自己的理論體系，為文學研究和文化批判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

本文從女性主義批評視角出發，分析《欲望號街車》中男性霸權對女性命運的影響，揭示了男性話語體系下女性地位的低下以及女性角色悲劇命運的深層原因。此外，本文還探討了南方沒落貴族在工業文明沖擊下的無所適從。這些因素共同導致了布蘭奇等角色的悲劇人生。

二、男性霸權的壓迫——社會悲劇

故事中有三個男性角色：斯坦利、米奇以及艾倫。斯坦利是壓迫女性的暴力人物，他的人物形象充滿了負面能量。而米奇則是紳士形象的代表，在與劇中女主人公布蘭奇的互動中，他的行為舉止更加溫和，成了布蘭奇后期喜歡的對象。相比之下，艾倫作為布蘭奇的第一任丈夫，是一個不被社會接受的角色，他的行為和態度都充滿了矛盾和爭議。

《欲望號街車》傳達了當時的社會對男性權力的崇拜。斯坦利作為男性權力的代表，有著壓迫性的權力。他會用惡語來威脅布蘭奇姐妹，并且處處限制兩姐妹的行為。斯坦利經常與朋友玩牌到深夜，隨意地喧嘩，完全不顧妻子的感受。但布蘭奇在打牌時使用收音機播放音樂卻是不被允許的，甚至會被斯坦利暴力制止。斯坦利和他的朋友們玩牌時，斯黛拉和布蘭奇是被禁止出現在他們玩牌的那個空間里。這也表明，劇中描繪的時代完全是一個以男性權力為主導的時代，推崇暴力，而女性角色則被排斥在權力之外。斯黛拉和布蘭奇是男權社會的受害者，她們受到當時社會價值觀潛移默化的影響，導致她們無法擺脫男性的束縛，并將自我的命運依附于男性身上。

三、兩種文明的碰撞——文化悲劇

1.美國南方種植園經濟的沒落

南北戰爭結束后，南方的種植園文明逐漸被北方工業文明所取代。《欲望號街車》反映了南方種植園文化在工業化進程中不能適應社會的發展，南方文化價值觀念與現實格格不入。女主人公布蘭奇是一名沒落的南方貴族，在戰爭前，布蘭奇享受著物質上的富足，從來不需要考慮生活上的瑣碎，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南方貴族小姐身份，接受他人的追捧。然而事實上，這位南方貴族小姐的婚姻生活卻是失敗的，她嫁給了不被社會接受的同性戀者，并親眼見證丈夫的不堪，這也間接導致其丈夫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布蘭奇在丈夫自殺后，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選擇逃避現實，沉淪于虛幻當中，追求著不切實際的愛情，在與各種不同的男人的周旋中找到一絲生活的樂趣。布蘭奇只能在他人的追捧之下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才能找到自己存活的證據。誠然，漂亮的外表讓她有了眾多的追求者，但是容顏終究會有老去的一天，而她的名聲也隨著容顏的老去蕩然無存，她甚至成了小鎮的過街老鼠，無人愿意靠近她。而布蘭奇為了維持體面的生活，不得不將家產一次次變賣，最終徹底失去自己從小生活的夢想莊園。她最終選擇向現實低頭，遠赴北方，開啟新的人生。她的個人經歷代表著南方經濟與文化的衰敗和南方貴族的沒落，她的悲慘結局也是當時社會的必然結果。

《欲望號街車》深刻地揭示了戰爭結束后北方工業文明的迅猛發展，南方貴族文化價值觀念已經不再適應現實的發展，被社會所拋棄。布蘭奇個人的追求也表明了精神和物質追求之間的沖突，以及過度追求物質導致人的墮落。

2.美國北方工業文明的興盛

布蘭奇的妹妹斯黛拉當時居住在新奧爾良，這是一個新興的北方工業城市，城市里到處都充斥著對金錢的渴望，以及對物質的追求。新奧爾良的生活條件是無法與有情調的南方生活相比的，南方人追求的精致生活在新奧爾良會被眾人看不上。因為當時居住在新奧爾良的大部分都是工人，他們無法花大量的時間去享受生活，他們只能在下班后與三五好友打打球或者小酌一下。所以初來乍到的布蘭奇十分不滿意北方的粗糙生活，她認為這群人是沒有追求的“土包子”。無法改變自己生活方式的布蘭奇，會在不屬于自己的房子里追求所謂有格調的生活，她不愿意像北方人一樣生活，她希望自己的生活是精致而有情調的。相比之下，斯坦利是一個頭腦簡單、性情粗暴的北方工業社會男性，他無法理解南方人所追求的做作情調，這使他與布蘭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總的來說，新奧爾良的北方工業化生活對于布蘭奇來說是一種挑戰，她渴望精致而有情調的生活方式，而斯坦利則無法理解這種追求。

3.兩種文明沖突下的無所適從

布蘭奇也曾試圖遠離南方貴族文化和拋棄過去的奢靡生活，去逐漸習慣北方的枯燥生活。然而，她對生活的憧憬最終變成了虛無的泡沫。她與斯坦利的矛盾尖銳且不可調和，這象征著南北文化的沖突是不能調和的。在戲劇的結尾，布蘭奇即將被送入精神病院，她最后一句話也表達了南方文明的虛偽和軟弱，以及被動和依賴的特點。她一直沉溺于過去的奢華生活，每當生活出現危機，她就會用虛假的想象來逃避生活中的問題，用南方貴族的尊嚴偽裝自己。

來到北方后，巨大的生活落差感讓布蘭奇感到無所適從。然而，布蘭奇并沒有放棄希望，她仍然寄希望于陌生人的慈悲。這表明她內心深處仍然渴望改變，盡管她所代表的南方文明似乎正在衰落，但她仍然相信人性中的善良和慈悲。布蘭奇的故事揭示了南方文明在面對北方文化的沖擊時所面臨的困境和挑戰。布蘭奇作為南方沒落貴族的代表，被過去束縛并且無法擺脫禁錮。可以這么說，深受南方傳統文化教育的布蘭奇始終無法接受粗俗的北方工業文明，夾在兩種文化之間，讓布蘭奇無所適從。布蘭奇也是可憐的，因為她無法在這個時代實現她的人生價值，而且她所生活的社會也逐漸將她拋棄。更嚴重的是，當時的社會對女性有著雙重標準，而布蘭奇正是這雙重標準的受害者。

四、女性性格的弱點——個人悲劇

布蘭奇的悲劇命運源于南方種植園文明的沒落，以及她內心深處的自我矛盾和沖突。她無法調和南方傳統精神家園與北方工業文明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最終選擇了逃避。這不僅是因為南方教育引導她追求有格調的生活，成為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婦，以丈夫為中心，還因為現實的殘酷以及丈夫的死亡，令她開始放縱自我，與不同的男性交往，試圖從男性身上尋求慰藉與庇護。然而，布蘭奇從未擺脫南方傳統文化的束縛，這使她在為自己的放縱欲望行為感到難以啟齒的同時，也無法正視自己和自己的行為。這種矛盾和沖突導致她不斷地掩蓋過去，最終導致一些事情無法挽回。

1.南方淑女教育的根深蒂固

在南方莊園經濟繁盛時期，南方莊園主通常由男性擔任，他們負責管理整個莊園，而繁重的農活則由黑奴承擔。淑女們只需保持言行舉止得體，以展現優雅和高貴的氣質，《欲望號街車》中的南方淑女布蘭奇便是如此。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夢想莊園逐漸沒落并最終消失。布蘭奇不愿離開曾給她帶來美好生活的莊園，但為了償還債務，她只能變賣一處處農田，最終失去了莊園。布蘭奇未能適應時代的改變和社會的發展，拒絕接受新的變化，仍然沉浸在自己為中心的夢境中。殘酷的現實讓她一步一步走向生活的深淵，最終以悲劇收場。這表明她未能適應社會的發展和變化，固守著過去的觀念和價值觀，導致她的人生走向了悲劇的結局。

2.對愛情的盲目追求

《欲望號街車》中的斯黛拉也是一個悲慘的女性角色，她從一個嬌生慣養的南方小姐變成一個為生活瑣碎勞心的家庭主婦。斯黛拉自己也曾說過她是無法離開斯坦利的，她已經將丈夫看作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失去了獨立意識。斯黛拉與斯坦利的關系是不可能平等的，她不僅在懷孕期間被斯坦利毆打，而且在家中沒有任何話語權，經常遭受斯坦利的暴力。相比之下，姐姐布蘭奇選擇反抗一直壓迫自己的斯坦利，但結局是不盡如人意的，這也表明在當時的社會，女性的力量是薄弱的，無法與強大的男性權力抗衡。

布蘭奇對愛情的盲目追求是因為她本人家庭的沒落和婚后生活的狼狽不堪，導致她對兩性關系有一些錯誤的追求。布蘭奇從小在富裕莊園長大，具有很深的戀父情結，情感上對于男性有病態依賴。她非常渴望男性，一味地追求自己的愛情，與學生有曖昧關系，這些不檢點的私生活讓她名譽掃地。

離開聲名狼藉的舊環境后，布蘭奇來到妹妹家，但難改自己的本性，依然和男人保持曖昧關系，享受著周旋在不同男人間的滿足感，和這些關系帶給她的新鮮感。盡管她用華麗的服裝和仿制的珠寶掩飾自己沒落的生活狀態，但缺乏安全感和對男性的依賴使她無論在何種場合下都會成為不受尊重的交際花。

斯黛拉和布蘭奇都認為愛情可以解救自己，但她們的希望都落空了，這從側面印證了女性要想獲得自主權，是必須從自我出發而不是依靠男性權力。而布蘭奇對愛情的盲目追求和難以改變的本性也揭示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困境。

3.擺脫男性霸權的失敗

布蘭奇的悲劇命運很大一部分源于她無法從女性身份出發來定義自己與自我的身份，她既遵守當時社會的既定規則，依附于男性權力，又不斷地用自己的方法來抗衡父權制社會的男性壓迫。斯坦利利用自己的男性特權，不斷用自己的方法壓迫布蘭奇，用語言侮辱她，并試圖在精神上擊垮她，將她在南方的不堪往事告知眾人，讓她無法再進行偽裝。斯坦利的行為不僅體現了他的冷酷無情和自私自利，也揭示了男性主導的社會結構對女性權益的忽視和侵犯。他的行為讓布蘭奇身心受傷，讓她感到無助和恐懼。斯坦利對布蘭奇的身體渴望和最后的侵犯行為，也暗示了男性對女性的物化，這種觀念在當時的社會中也是普遍存在的。作為布蘭奇的親妹妹，斯黛拉雖也十分生氣斯坦利的行為，但是最后她卻選擇了斯坦利，拋棄了自己的親姐姐。這清楚地表明了斯黛拉就是斯坦利的一個附庸品，她失掉了自己的主體意識。而布蘭奇遭受侵犯后，身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她的精神徹底失常，最終被送進了瘋人院。這個結局讓布蘭奇顯得格外凄慘和無助，讓人感到深深的同情和惋惜。

五、結語

《欲望號街車》中女性的悲慘命運與時代背景和男性權力密切相關。該劇成功地塑造了性格迥異的男性和女性形象，通過精妙的筆法揭示了男性權力對女性命運的影響。在當時北方工業文明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布蘭奇和斯黛拉兩位女性代表了南方沒落貴族的命運，她們在不同的程度上都經歷了悲慘的人生。

本文借助女性主義批評視角，分析了布蘭奇以及妹妹斯黛拉的悲劇命運。布蘭奇的悲劇命運預示著南方文化的衰敗以及種植園經濟的沒落。作為南方傳統女性代表的布蘭奇，她從根本上無法擺脫南方傳統價值觀對其的影響，這種價值觀也成了布蘭奇性格中的一大弱點。她對生活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也間接導致了她的悲慘命運。同時，布蘭奇的悲慘人生也與當時對男性地位的尊崇有關。工業文明時代男性地位上升，男性作為家中主要經濟來源，有著絕對的話語權。斯坦利的男性權力可以說是當時社會環境賦予他的權力，他不尊重自己的妻子，瞧不起來自南方的布蘭奇，他的權力壓迫并最終直接導致布蘭奇的精神失常。

此外，劇中的女性角色也受到了時代背景的影響。在那個工業文明快速發展的時代，女性地位相對較低，她們更多地受到男性的壓迫和剝削。布蘭奇和斯黛拉等女性角色在劇中遭受了男性的欺凌和壓迫，這反映了當時社會對女性的不公和歧視。

參考文獻

[1] 畢文靜.從布蘭奇的欲望看《欲望號街車》的主題[J].文學界（理論版），2012.

[2] 李尚宏.悲劇并不發生在舞臺上——《欲望號街車》主題辨析[J].外國文學評論，2008（3）.

[3] 宋杰.《欲望號街車》中布蘭琪的倫理悲劇[J].鹽城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4）.

[4] 威廉斯.欲望號街車[M].馮濤，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5] 唐若妍.瘋癲的南方佳人——《欲望號街車》布蘭琪形象的精神分析研究[J].青年文學家，2021（14）

[6] 王阿芳，周珂.生態女性主義視域下《欲望號街車》與《嘉莉妹妹》的對比分析[J].芒種，2023（5）.

[7] 尹少賢.布蘭奇在《欲望號街車》中的失敗救贖——主人公布蘭奇·杜波依斯的形象塑造探析[J].文化創新比較研究，2022（29）.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雷楊，湖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