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勛
官員年齡造假在古代早已有之,花樣和手段雖然多,但目的基本一致,即追逐權力。古代官員年齡造假屢禁不止,也反映出古代政府對百官監察的乏力。
瘋狂的“諱齒”
明代大部分官員,包括吏部,視“諱齒”為公開化的現象。官員李樂在《見聞雜記》中寫道:“本朝自嘉靖辛丑以后,大都減年入序齒錄者甚多,至同年宴會又序真齒以?!闭f官員們入仕大多都改小了年齡,同年聚會時又互相報真實年紀來排輩分。他諷刺說,一人有“兩齒”,“非天下大可丑之事乎?”
清朝吳敬梓的小說《儒林外史》中曾寫道,范進考試考了幾十年,考到54歲才中舉,如實填上年齡害怕對以后仕途有負面影響,于是還沒有當官,范進就把年齡“砍”去了24歲。
古代官員改年齡一事,明清之前已經稀松平常。大多數官員都是把年齡改小,但也不乏極個別把年齡改大的。據《宋史》記載,寇準19歲中進士,但宋太宗用人有個原則,“多臨軒顧問,少年往往罷去”,即他喜歡用老成持重的人,年輕的進士需要等著候補,等到年齡大了成熟穩重了才上崗。
宋太宗實在想起用寇準,又苦于他年齡太小,左右為難。這時,寇準想到了改年齡的方式。不過年齡可以改,相貌卻容易出紕漏。于是,他又吃了“祖傳神藥”,把黑發變白了點兒,終于變得“少年老成”起來。之后,他被破例任命為大理評事一職,后來憑借才華,以32歲的年紀坐上了參知政事的位子,相當于丞相的副手。
“官年”的學問
南宋時期,權臣韓侂胄為打擊政敵,說趙汝愚、朱熹、彭龜年這些人是“道學之人”,怒斥理學為“偽學”。寫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大詩人楊萬里,不幸成為被打擊的對象之一。
楊萬里當時年歲已高,身心俱疲,不再戀權,他向皇上請求退休,寫下《再乞引年致仕奏狀》表示:“官年雖六十有六,而實年已及七十?!闭f自己檔案年齡雖然只有66歲,但實際年齡已經70歲了。古代有“七十致仕”的說法,也就是到了70歲,不管當多大的官,都可以退休回家養老了。皇上也不想再折騰這老臣了,準了他的請奏。
楊萬里提到的“官年”,在宋代已經被官方默認,官員年齡造假之事不再隱晦,甚至可以拿到朝堂正式的文件里面來談說。
南宋文史學家洪邁在《容齋隨筆》中記載,宋代官員年齡造假幾乎公開化,大部分官員均有“官年”和“實年”兩個年齡。
“官年”就是指考中科舉時所呈報的年齡,“實年”則是真實年齡。礙于當時較為粗陋的戶籍制度和檔案管理,政府不可能核準考生的真實年齡,只要父母鄉里不說,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年齡,這就給考生謊報年齡提供了寬松的土壤。
另外,不少考生考幾十年都沒有結果,于是宋代又有這樣的規制:凡應試規定次數以上未能及第、年齡在60歲以內的舉人,可別作一甲奏名,從寬授官職,稱為“特奏名”或“恩科”。到了清代,恩科范圍和頻率變高了,皇家遇到喜事,心情一好,便發起恩科。歷史上最后一次科舉,就是慈禧七十大壽時發起的恩科。官年越小,機會越多。正是這樣的科舉制度,催生了考生修改年齡的灰色行為。
失靈的糾察
戰國末期,甘羅12歲事奉秦國相國、文信侯呂不韋,擔任少庶子之職。當時對官員的年齡沒有限制,自然不存在年齡造假之說。漢代實行察舉制,一時結黨營私、弄虛作假之風盛行。為了規避這種風氣,漢武帝時期又出臺新規,取孔子所言“四十不惑”之義,要求年齡不到四十不得察舉,虛報年齡的行為就此開端。
到唐朝,朝廷為早慧的青少年設置童子科,規定12歲以下、能背誦一些儒家經典的“神童”,可以推薦到中央授予官職。面試合格的,便可提前進入仕途。這個制度的受益者頗多。裴耀卿8歲時,因能背誦《詩經》《論語》等內容而及第;另外一名神童王丘因文章寫得好而中童子科……童子科的設置為兒童提供了良好的教育環境,但弊病同樣明顯,試者多假報年齡,舞弊嚴重。終于在唐德宗時,童子科制度被廢止。
宋代出現了“串串”,也就是官員可以花錢找中介買通吏胥“改易腳色”。所謂“腳色”,就是官籍檔案。政府雖然一再強調“嚴治虛偽之罪、縱容之罰”,但實際上懲罰措施根本無法落地,因為這種行為已然成為上下默認的潛規則,正如洪邁在《容齋隨筆》中所言:“‘實年‘官年之字,形于制書,播告中外,是君臣上下公相為欺也!”
清承明制,官員年齡造假愈加肆無忌憚,朝廷要求官員改官年為實年。不過隨著官僚集團的腐敗加深,不管如何禁止謊報年齡,官員或者“準官員”總能找到辦法偽造年齡,官場、社會對這樣的現象見慣不驚,相當于默許了,各種糾察手段最終名存實亡。
話說回來,以年齡取人的政策本來就存在爭議。若考核、任用官員增加人品、能力比重,少一些年齡上的限制,也許會少一些“裝嫩”“賣老”的荒謬官場事吧。不過,如果權力缺乏監督,不管多么嚴苛的制度都難落實落地,即便沒有年齡限制,其他連鎖問題也可能會出現。事實也證明,古代糾察官員的制度大都以失敗告終。
(摘自2023年第4期《黨員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