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帶我去打高爾夫嗎？”

鮑勃·韋爾奇［美］

“你能找時間帶我去打高爾夫球嗎？”當13歲的兒子瑞恩這樣問我時，我正坐在滿是發霉石膏板的浴缸里——我要改裝浴室。

時值秋天，正是干活兒的好季節。我想否定他，可脫口而出的卻是：“當然。你想哪天去呢？”

“如果可以，周五放學后，你開車拉著賈里德和我一起去橡樹街吧。”

“嗯，這個日子不錯。”我應允了。

轉眼就到了周五，可陣雨卻下個不停。看看窗外，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留在家里繼續整修發霉的石膏板。但約定的時間一到，我還是立刻脫下工裝換上了雨衣，又把兒子和我的球棒都裝進車的后備箱。

到了學校，兒子瑞恩和他的同伴賈里德鉆進車里。忽然，瑞恩表情困惑地看著我，問：“爸爸，你干嗎要戴著高爾夫球帽呀？”

這個問題真是傻透了！我想，這就跟向潛水員發問“你為什么要戴著腳蹼”差不多。

“我們要去打高爾夫球啊。”我還是回答了他。可是接著，就像電話線路突然中斷一樣，我們之間出現了短暫而難堪的停頓。

“喔，你也要打球嗎？”當瑞恩問出這句話，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并沒有受到他們的邀請。

這13年里，我看著他出生，給他換尿布，深夜起身喂他牛奶，指點他完成作業，幫助他建造沙堡、修理自行車，陪他出去游戲、野營，一起去任何地方……而現在，我卻不在受邀之列。這等于說“再見了，老爸，謝謝那些美好的回憶。我長大了，可以自己揮動球桿，所以請你回到搖椅上玩填字游戲去吧……”

這所有的一切，大約在兩秒鐘內從我腦海里一飛而過。我遲疑了3秒鐘，不等瑞恩起疑心，認為我一定要跟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打高爾夫球，便強忍不適，鼓起勇氣說：“我嗎？哦，不是的。你知道，我得趕緊完成咱們家浴室的改造工程。”

于是，我們默不作聲地往前開了一會兒車。瑞恩又問：“你能借給我7塊錢嗎？”

“沒問題。”我說。

到地方了。我把他和賈里德放下，說祝他們好運，然后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想，那里沒有人會告訴他如何用5號球桿打出曲線球，以及棘手的下坡球、沙坑球。還有，現在陣雨交加，萬一遇到閃電怎么辦？他的高爾夫球車失控怎么辦？一個只有13歲的男孩還太小，誰會照顧他呢？

我獨自一人驅車，離他越來越遠。我在想，我們之間的紐帶斷了，生活將不同以往。

走進家門時，妻子問：“你怎么回來了？”

“他們沒邀請我。”我回答，帶著一絲懊惱。

又是一次短暫的停頓。隨后，我的妻子聲音很響亮地笑起來。本有些情緒受傷的我，也跟著笑起來——事情似乎變得明朗了。

我回到浴室，繼續我的改造工程，也意識到，“改變”就是生活的全部。早晚有一天，兒子不再用我陪著他去面對世界了。他會使用自己的球桿，有他自己的計劃和想法。

上帝在重塑我的兒子，我必須給他成長的自由。我在瑞恩這個年紀時，也曾經把高爾夫球袋搭在肩頭，騎5英里的自行車穿過城市，在一個叫做馬里斯維爾的小公共球場打高爾夫球——那時我把它想象成奧古斯塔國家高爾夫俱樂部。當我走進那個陰暗的俱樂部會所，在煙霧繚繞中自豪地掏出兩塊錢打9洞高爾夫時，也同樣不希望父親和我在一起。成長，是一個男孩必須做的事情。

幾個小時后，瑞恩走進家門。我聽到兒子對他的媽媽抱怨說，發球打偏了，沒能輕推入洞；而且球場都是水，就像個湖泊一樣……然后，他走向我正在干活兒的浴室，腳上的網球鞋吱吱作響。

“爸爸，”他說，“我打的糟透了。下次你能帶我去打高爾夫球嗎？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加快了手里圓盤鋸的速度，幾乎在心里喊起來：“我還有用！”不過，表現在臉上的卻是一副“爸爸的嚴肅”。我盡量語氣平淡地說：“當然，瑞恩，我隨時奉陪。”

（摘自2023年第2期《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