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石頭

吳錦雄

模糊

黑白在紙上分割成無數個

規則或不規則的平面

狼羊的毫毛在松煙液體中奔走

一個個線條在舒張，跳舞

在白中用黑定格自己的悲歡

柔軟彎曲的毫端竄出銀鉤鐵劃

蛟龍騰翻，云煙成雨

虛空的潔白在情緒的揮灑中

墨跡落定

從龜甲中，從骨頭上

從竹片上，從竹漿中

歷史的砂礫磨砥中

一次次脫胎換骨

一個個方塊字從紙面上立起來

白紙上滿是前人的舊轍

與輕妄的歧路

我把愚鈍與陋拙在空白的紙上

暴露無遺

而在紙上，我，字，真實與現實

一樣的模糊石匠

石匠用一生釋放石頭里的囚徒

而又被石頭囚禁一生

鐵錘反復錘打在鏨子上

胸中之竹多余的葉片

紛紛散落，剔除，鑿切

事物在石頭上浮沉，隱現

在鏨子下，石匠眼里

堅磬的石頭柔軟如水

千錘百打下，一個個物象

脫胎而生

石頭上開出花朵

迸出樂曲，飄逸出芬芳

奔騰出馬群，放飛白鴿

邁出威武的猛虎

用心雕琢，反復打磨的生活

仿佛一切都是可以拼打出來的

而石頭如水，無常的裂縫

讓一切破碎，如海中的峽谷

幽暗而又不可凝視

堅硬而易碎的時光

在鏨子下紛紛散落，逸飛

石頭在石匠手下破碎

卻又因此獲取生命的圓滿一笑而過

牙齒的象牙白在兩唇的分裂中暴露

仿佛臉上局部的風暴與地震

而連排的鍵盤，齊茬茬地閃耀

善意與曠遠

種種機械利智，我并不諳識

無知給我帶來天真的快樂

一如嬰兒，元氣滿滿

看懂了，看不懂

都一笑而過

陷阱，暗箭，流彈

哪有雷電，烈火，大風的力量

什么時候，烏云遮擋得了太陽

螞蟻絆倒了大象，烏鴉咒死了雄鷹

都是荒唐者的幻想

看春風浩蕩

百花齊放，春光燦漫

在雷電荒原上奔突

把星星放進酒杯

把白云納入襟懷

我是樵夫

砍伐歲月的枯枝

那么多的腐朽易碎的繁榮

我是漁夫

我不捕魚，只是把網

反復清滌干凈

靜坐岸邊，笑看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