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未知的幸福

吳海霞[藏族]

1 歲末的天空，種著雪。

更多的雪，會在黎明之前到來。

每一片雪，都是六月之花的心。紛紛揚揚，從高處飄落。

如此安靜。在安靜中，寂寥的夜晚被一場雪落收納，珍藏。

這不是荒蕪。花的種子，還在沉睡。

它們會在三月發芽，會在四月生長，會在五月，閃爍于枝頭。

它們，會在六月，用盛大的花冠，向季節問好。

2 窗外，升起了半個月亮。

玻璃，干凈透明。代替我，睜大眼睛。

半個月亮，停在夜空。那是半個白色的瓷盤，裝不了故鄉的炊煙，也裝不了黃昏的落日。隔著玻璃窗，我卻不能繼續后退。

銀發縷縷的母親，在別處看著月亮。

她，燒水洗衣。她，洗菜做飯。她還在替我喂養日月和星辰。

母親，是被無盡夜色藏起的另外半個月亮。

被我一直高懸在心中……

3 讓我們止步于結霜的目光。

在四下的喧囂聲中，尋找被光陰丟失的一切。

新鮮的蔬菜，金色的梨子。菜市場里，熱鬧的叫賣吆喝聲……

讓我們尋找，曾經失去的怒放的部分。把那些枯萎的花枝，浸泡在水中。讓失色的日子，慢慢暈染出新鮮的顏色。

窗外的每一處地方，都適合種下夢想的種子。包括，我們剛剛經過的林間小徑和結冰的溪流。

我們，曾經如種子一般冬眠，小心地睡在光陰之外。

如今，需要有如驚雷般的鼓聲，把沉睡的人們，大聲喚醒。

4 打開，并接納。就像十二樓的窗戶和今晚的月光。

街巷，安靜。街角的路燈，還沒有酣眠。

時間的針腳細密，卻趕不上西風消息。

是否，也有迷失的紙鳶，還未踏上去往春天的旅程？

悠蕩。悠蕩。如星光的沉浮，在某個時刻，向我們越靠越近。

如果風，向我們袒露心聲。我們便會側耳傾聽。

因為，那是我們深深愛著的慈悲之心。

5 冬夜。我們圍坐爐火取暖。

炭黑焰紅。燃燒著的爐火，像是一顆可以窺到內在的心。

袒露熱情和真誠，用溫暖擁抱寒冷，用火光映照黑夜。

冷，無際無涯。

爐火，將我們的暗影，投擲在空曠的墻壁。讓我們在失望來臨之前，依然可以保持站立。

黑夜，無盡，卻無法吞噬點點星火。

沒有任何一種事物，會在溫暖的世界里消亡，或幻滅。

黑夜，越深。爐火，越旺。

多好，在這寒冷的冬夜，還有燃燒的爐火可以依靠。

6 冷，是飛鳥馱在羽翼之上的蒼茫遠山。

冷，是河床上被凍結的冰層。

冷，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一山，高于一山。被山村、田野和荷鋤老者，期盼著，仰望著……雪季，尚在高處。十二月的風，將要跨過大山與溝壑。

在歲末，將新一季的號角吹響。

聽……風，一直吹。開出繁花的春天，已在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