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
據李知展說,《小說月報·原創版》是他這幾年發表作品比較多的刊物之一,聊天里,他也很感激這份刊物和編輯老師的知遇和鼓勵。他這幾年發在《小說月報·原創版》的小說,從比較早的中篇《待婚關系》《逃籠鳥》,到前兩年的短篇《烈焰梅花》,再到去年連載的長篇小說《平樂坊的紅月亮》,我大都粗略看過,這些小說仍然延續他一貫步步為營的扎實寫法,每篇關注的都是社會現實問題,語言是細膩經營耐心打磨的苦心孤詣,謀篇布局結實,故事精彩,小說好看,境界也越發大了起來。
以上的感覺在《玉是石頭的心》這個中篇里也成立。小說寫一位“大齡女性”從嶺南都市里四顧彷徨暫且退守家鄉,而家鄉的世俗規則又兼容不下她的思想,還得再作逃離,又陷在謬認知己的鑒定玉石的中年男人圈套里,附帶著婚姻、女性覺醒、兩代人的情感歸宿等話題,小說娓娓道來,故事依舊出彩。在故事之外,新奇的比喻和彌漫的詩意,以及旁逸斜出的父親家庭外的情意,讓小說多了回環的空間,有了表現的張力。一個小說讀完后,故事總會沉下去,如果語言、比喻、奇思怪想等組成的模糊的、悠遠的氣息,能慢慢升起來,這就稱得上一個有些意思的作品了,能看出李知展在這方面的努力。
鄭州大學李勇教授在評論其作品時說,其作品在溫情的表象下,充盈著巨大的“道德焦慮”,可謂一語中的。這里的道德也非世俗意義上的約束儀軌,而是在人心惟危的虛構世界里極力匡扶美和善的義氣。從他早期的《孤步巖的黃昏》《明月愴》《石頭和流云》《鬼爺》等作品中都可以看出,里面的主人公總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孤倔之氣,為自己認準的道義做不了與世界為敵,就趨避于內心的風景,在濁世里安頓肉身,將尖銳和堅持包裹在溫情脈脈的人情和日子里。這種風格,又不免讓人想到玉。堅硬和溫潤是一體的。這是作品的質地,也是作者的性格。
從他在《小說月報·原創版》刊發的作品關注的題材也可看出,這種對硬題材的處理,包裹在溫潤的文字里,尖銳的問題意識和作品底色里的暖意并行不悖。《待婚關系》寫青年男女在都市里的生存現狀,扶持依偎又在現實生活中撕扯齟齬;《逃籠鳥》寫家暴,故事機巧殘酷;《烈焰梅花》寫少女的成長及在社會中女性的困境,并在漫長的漂泊里消化少年叛逆時期的性侵;《平樂坊的紅月亮》 明面上寫嶺南煙火街巷,其實還是著力于其中被時代裹挾的個體命運……這些小說,諸多情節稱得上觸目驚心,并不偽飾現實的慘痛,卻又在結尾留有一絲溫暖余地,可以說這是他的缺陷,不能兇狠到底,在我看來,卻更是其不忍之心。一個作者對筆下人物平等的體恤,這份不忍,正是其寬厚之處。
虛長幾歲,蒙其敬惜,相識已十余年,這些年幾乎是看著他一路寫作過來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走出了一條明明滅滅的小徑,也知其寫作處境算不得好,一個耿直憨厚的北人在嶺南強人如林的罅隙里工作寫作養家帶娃,個中滋味雖不曾見他多說,也略可想見。他以前筆名寒郁,這幾年署成父母取的李知展,人到中年,想來還是舒展些好。中年的寫作逐漸邁進堅韌闊大的路途,以其寫作志向,唯愿日益精進,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