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恐龍，我不需要你了
——敘事療法在小學生憤怒情緒輔導中的應用

◎許婷婷（廣東省中山市南朗街道云衢小學，中山 528400）

一、個案概況

某天，我接到一位媽媽打來的求助電話：“老師，我的孩子小旗（化名）有一些心理問題，我很焦慮，您能幫幫我嗎？”語氣非常急迫。在通話中了解到，小旗是一名二年級男孩，一家四口人，家中還有個妹妹，父母均是大學本科，非常重視孩子的教育。小旗媽媽覺得，孩子上了小學后，雖然總體情況還行，但是脾氣越來越暴躁，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發脾氣，大吼、罵粗口，如果是在外面還會跑離家長，有時候還自己打自己。最近，親子矛盾頻發，小旗媽媽希望心理老師能夠跟進指導。

通過與家長的接觸，我發現小旗媽媽個性較強，對孩子比較嚴格，心情好的時候對待孩子的態度比較好，如果孩子不聽話會大聲吼罵，甚至有時候會有點歇斯底里。小旗爸爸性格比較溫和，平時很少參與孩子的教育，教育方法偏說教式，生氣起來偶爾會打孩子。小旗受家長的影響非常大，習慣通過向外的吼叫和向內的自傷進行情緒宣泄。

二、輔導過程

敘事療法認為，每個人都是自己問題的專家，都有能力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自身的問題；人不等同于問題，應該把人和問題分開，這樣個體才會有掌控感，才會有能量去尋找應對問題的方法。小學生的情緒管理能力比較弱，遇到問題時容易情緒失控并伴隨不良行為。在輔導中，我應用敘事療法幫助小旗將問題外化，增強他應對自己情緒問題的意愿和能力，幫助他尋找管理情緒的方法。

第一階段：尊重、傾聽，建立信任

本次輔導的主要任務是建立良好的輔導關系，小旗是個非常活躍的男孩，講起話來滔滔不絕，語速比較快，急于表達自己的想法。在輔導過程中，我努力營造尊重、和諧的輔導氛圍，帶著好奇去傾聽他的講述并及時地共情，同時給予他積極的關注，取得了小旗的信任。以下為對話片段。

輔導老師：在你心里，媽媽是怎樣一種形象呢？

小旗：我媽媽變來變去的，有時候很愛我，有時候很嚴格，這個不準，那個也不準。我從三歲開始到現在只吃過兩次冰激凌，媽媽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吃，零食也基本不能吃。我們家里也沒有電視看，我很少看電視。如果我不聽話，媽媽會變得很兇。

輔導老師：別人都能看電視、吃零食等，可是媽媽基本上都不讓你碰。你一定很羨慕別人吧。

小旗：別人都可以，我什么都不行，好郁悶！

輔導老師：你還這么小，這對你來說真的不容易，你是怎么應對的呢？

小旗：哭和鬧，不過都沒有用。

輔導老師：最近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能跟我具體說說嗎？

小旗：我很久沒有吃棒棒糖了，周日那天晚上，我跟媽媽說要吃棒棒糖。媽媽說，你覺得你適合吃嗎？最近還在吃中藥呢。我一生氣就說，媽媽壞、壞媽媽……媽媽氣得不理我了。

輔導老師：（抱了抱小旗）因為身體原因媽媽不同意你吃，你很饞吧。你忍了那么久，還是不能吃，很失望，很委屈。

小旗：老師，你要是我媽媽就好了。

在這個階段的輔導中，我帶著好奇來傾聽小旗的故事，沒有指責和說教。小旗談到自己的負面情緒和罵人的行為時，我沒有急于糾正，而是及時和小旗共情。在尊重和安全的氛圍下，小旗很快地袒露心扉，表達了內心委屈、郁悶的情緒。這種信任的輔導關系為后續輔導奠定了基礎。

第二階段：深挖需求，外化問題

敘事療法的核心理念是把人與問題分開，避免給人貼上問題的標簽。本階段，我應用敘事療法中的外化技術，將小旗和問題分開，引導他積極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以下為對話片段。

輔導老師：每次媽媽不同意你的要求時，你都會這樣哭鬧、罵人嗎？

小旗：基本上都這樣。

輔導老師：你成功了嗎？

小旗：沒有，媽媽變得更兇了，還吼我。其實我也不想罵人，可是我忍不住。媽媽有時候也會罵人，她的聲音很大、很兇。

輔導老師：你覺得罵人時候的媽媽和自己怎么樣？

小旗：都很可怕！真希望媽媽能溫柔些。

輔導老師：你特別希望媽媽無論什么時候都能溫和地對待你。你呢，你生氣的時候像什么？

小旗：我像恐龍，嗷嗷嗷，很討厭，爸爸媽媽都不喜歡我。

輔導老師：這個“小恐龍”長得怎么樣？

小旗：太可怕了，嘴巴好大好大，一直在吼個不停；眼睛里冒著怒火，身體里面應該是有一團燃燒的怒火吧。

輔導老師：這么可怕呀。那什么時候“小恐龍”會來到你的身邊？

小旗：媽媽早上催我的時候，叫我做作業的時候，不給我吃這個那個的時候……

輔導老師：還有嗎？

小旗：不開心、心煩的時候。

輔導老師：有不順心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小恐龍”就會跑出來嗷嗷叫，對嗎？

小旗：對。

輔導老師：“小恐龍”出來之后有效嗎？

小旗：更慘，有時候媽媽變得比恐龍還兇，有時候爸爸還會打我。太可怕了。

輔導老師：媽媽一直都這樣嗎？還是什么時候會變成這樣呢？

小旗：媽媽有時候是很好的，她最不喜歡我大吼大叫、罵粗口，還有打自己。

輔導老師：當吼叫、罵人、打自己的“小恐龍”出現時，媽媽也變成怪獸了。如果“小恐龍”會說話，它會說什么？

小旗：它在抗議，在大叫：不要總是說“不可以”，媽媽，能不能不要限制那么多？

輔導老師：“小恐龍”在為你抱不平。你覺得你需要它嗎？你想要它陪著你嗎？

小旗：不要，它來了沒用，事情反而會更糟糕，還是趕走它吧。

在這個階段的輔導中，我應用外化技術通過以下三步將小旗和問題分開：

第一步，描述問題，給問題命名。如“你生氣的時候像什么”“什么時候‘小恐龍’會來到你的身邊？”

第二步，畫出“問題”的面具。如“這個‘小恐龍’長得怎么樣”。

通過第一、第二步問話，引導小旗把問題形象地描述出來，并從自己的身上抽離。

第三步：與問題對話。如“‘小恐龍’出來之后有效嗎”“如果‘小恐龍’會說話，它在說什么”“‘小恐龍’在為你抱不平。你覺得你需要它嗎？你需要它陪著你嗎”等。

在我的引導下，小旗逐漸從問題中抽離出來，看清了“小恐龍”的樣子，覺察到了“小恐龍”的需要后，小旗跟隨著我一起尋找其他的表達方式，讓憤怒的“小恐龍”遠離自己。小旗想出的替代方法有：當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時，如果是在家里，就去玩積木，或者去畫畫，也可以去洗澡；如果是在學校，就看看課外書，或者走出去。我真誠地鼓勵小旗去嘗試這些方法，并約定了下次輔導分享的內容：成功趕走“小恐龍”的事跡。

第三階段：尋找例外，挖掘資源

尋找例外，主要是幫助來訪者找到和問題不符合的事件，探尋新的可能性和內在的資源，讓來訪者對解決自己的問題更有信心和動力。以下為對話片段。

輔導老師：如果沒有“小恐龍”，你感覺生活會有什么變化？

小旗：我會更可愛一點。不過這個“小恐龍”好像跟屁蟲，我一不高興它就出來了……

輔導老師：每一次都會這樣嗎？有沒有哪一次暴躁的“小恐龍”沒有出來？

小旗：好像有一次，那次我沒有對媽媽大吼大叫。

輔導老師：當時發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具體說一說嗎？

小旗：那次妹妹搶我的東西，搶不過就哭了，媽媽一聽到妹妹哭就過來批評我，真是太過分了，氣壞我了。我當時跺了一下腳，積木正好就在我腳下，我就去玩積木了，后來氣就消了。

輔導老師：玩積木讓你的心情很快平靜下來，“小恐龍”沒有出現。除了玩積木，還有哪些事會讓你開心起來？

小旗：畫畫，畫畫的時候我的心情特別好。

輔導老師：還有嗎？

小旗：洗澡、大聲唱歌，哈哈哈！還有……

輔導老師：小旗的方法可真多，我真為你高興。

在以上輔導中，我引導小旗去發掘自己的例外事件，從具體細節中去挖掘資源，讓小旗發現有時候自己還是有辦法應對的，從而對自己更有信心。

第四階段：家長改變，孩子成長

每個孩子身上都有父母的影子，當父母改變了，孩子也會跟著成長。該個案是家長主動打電話求助的，家長改變現狀的愿望很強烈，反思能力也很強。這種情況下輔導通常會進行得比較順利。

我主動約談了小旗的家長，首先，肯定了家長對孩子的關心以及主動和老師合作的態度，并告知了小旗對他們的看法，讓家長了解孩子是在用發脾氣來表達自己的內心需求；建議家長堅持每天和孩子聊聊天，聆聽孩子的內心需求，多開展一些親子活動，例如，和孩子一起制作美食，一起玩游戲，以此來緩解孩子的緊張情緒，建立和諧的親子關系。

其次，我和小旗家長一起討論了父母的情緒、行為對孩子潛在的影響。父母的控制行為和憤怒、失控的情緒會激怒孩子，引發親子矛盾。同時，父母的負面行為又會被孩子直接模仿。父母是孩子最初、最近、最重要的榜樣，在親子交往中，若父母能學會冷靜、溫和而堅定地表達，孩子自然就能在父母的影響下管理好個人的情緒，改變暴躁的性格。

在結束輔導后的一個月，小旗告訴我，他有時候成功把“小恐龍”驅逐了，但更多時候還是被“小恐龍”制服了。不過，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個奧特曼，能量在逐漸增長，一定能戰勝“小恐龍”。小旗還特別提到，媽媽最近變得溫和多了，還會和他玩扔球等游戲。小旗媽媽也反饋孩子講粗話、打自己的現象少了；她減少了對孩子的限制，親子之間融洽了很多。

三、輔導反思

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難免會出現各種問題，需要教師和家長引導孩子去積極地看待、冷靜地應對。本個案是家長主動求助的，家長改變的愿望強，因此心理輔導過程比較順利。在與家長溝通后，家長表示會努力作出改變，多傾聽、多陪伴孩子，逐漸改變自己的教育方式，加強情緒管理，輔導效果較好。

敘事療法的核心理念是“人不是問題，人有能力解決問題”。在對小學低年級學生的輔導中，外化對話技術能激發學生的想象力，促使學生主動表達，喚起他們主動改變的內在愿望，和輔導老師形成同盟軍，一起尋找應對問題的方法，實現積極主動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