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書（組詩）

◎ 鐘 靜

小 雪

只有輕軟的雪才能覆蓋鳥鳴

大地剛剛沉睡，天空

蓋上一層潔白。村莊升起的炊煙

為歸來的游子引路

寒風凜冽，友人從西安回家

被隔離在冬日的房間里

暖陽灑在窗臺上，照亮

漸冷的暮色。渴望一場

雪迎接親人的問候

人世間有太多的遺憾

在南方，小雪時節沒有

雪花飄落，荊江靜流

夜雨淋濕殘余的灰燼

小雪如羽毛在夢中

撫平我們結痂的傷口

大 雪

在關中，風在風口吹著口哨

大雪蹲在三年之上的云端

好消息紛紛傳來

高速路口恢復了正常

有些不習慣，喉嚨癢癢

想喊一嗓子

落下的雪也是熱的

冬 至

翻過“大雪”，蹲守季節的落幕

冬日的暖陽穿過云層

穿不過肉體。坐在陽臺上

只有太陽可以翻曬，心里

卻冰涼透頂

一家老小都倒在敞開的

“陽”光下。全身像

被捆著無數根繩子，咽一口

涎水如刀片剮心。年邁的

父母接受新冠的加冕

最新的榮耀差點要了

他們的老命

腦子發熱是人生的常態

比如愛情，比如被欺侮

只有生存的欲望會感染病毒

寒風中，醫院門口排著長隊的人們

望不到盡頭的茫然

成為2022年冬天最后的風景

大疫三年，精神如抽干水分

的植物，在寒冬里枯萎

我要感謝一些騷擾電話

時常驚醒不眠的寒夜

讓時間惶恐不安。用什么

來粉飾，一場大雪恰如其分

而雪花有時也不是純潔的飄落

我看見拾荒者詭異的笑

用丟棄的口罩遮住整個城市的喧囂

蓬頭如鳥巢吸引風的目光

冬日的余暉如能掩埋

我會縱身一躍

小 寒

大雁從南方往北遷徙

擦亮太陽殘留的羽毛

守在老父親的床前，朋友父親

或母親離世的消息寒徹骨髓

人世間太冷了，悲傷早已

滴水成冰

這幾天最熱鬧的地方是醫院

或殯儀館，一床難求

或者死不瞑目

活人在醫院求生，死人排著

長隊等著把肉身燒成灰燼

親人們在寒風中無助的等待

唯有把自己抱緊

化為一縷青煙是最凄美的升天

其實，生與死的距離只

隔著一層親情

我下意識地攥緊老父親的手

在這涼薄的世界里溫暖自己

立 春

倒春寒料峭了剛剛溫暖

的日子，人們重新豎起衣領

與桃花擦肩而過。燕子裁開

了雨簾。柳枝上有綠色

的嫩芽伸出舌尖。嗅到了

春的味道，春風躲在角落

悄悄地發情，一只貓

撩撥夜色。多少冬眠的夢

開始蘇醒。陽光邀請心情

腳步輕快，踩著春色

一路跟隨。即使偶爾有

一場小雨淋濕腳印

春光遲來一米。拉長

久違的快樂。春意觸手可及

鳥鳴啄開含羞的花蕾

李樹對大地表白

春水躺在岸的懷抱，拴住

一條河的走勢。桃花怎能

忘記春風的纏綿。一不小心

就會隨波逐流。朝著

風吹的方向

永遠走不到河流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