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丹璇
汕頭畫院 廣東汕頭 515031
潮汕地區地處中國的東南沿海,自古以來由于地理位置邊緣化,遠離中原政治、文化中心,在經濟文化藝術上的發展相對滯后、薄弱,不過在近代社會發展進程中,同樣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卻成為在經濟文化藝術上較為先進、活躍的地區之一。自20世紀初期以來的潮汕美術,與中國社會發展的進程緊密相連,由于潮汕地區沿海地理環境加上潮汕人民勤勞的品質,敢為人先、敢闖的性格,區域特色文化等方面影響,潮汕美術在這個時期成為廣東美術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其中的新興版畫及精神在潮汕的傳播興起與發展,一直對潮汕美術的發展發揮著重要的影響作用。
對于新興版畫的界定,在美術史上一般從魯迅先生1931年8月17日在上海舉辦木刻講習會開始算起,雖然這個木刻講習會為期很短,但對潮汕美術有著深遠的影響。這場運動以上海為中心,輻射全國,而這個時期有很多潮汕青年美術家到上海學藝求學①,縱觀近代潮汕美術名家,多有從上海學藝求學的經歷。當時在上海求學、求藝的潮汕青年直接或間接受過該講習會及其精神的影響。如謝海若、陳普之、賴少其、陳保真、周金海、張望、陳望等。抗戰時期,作為潮汕第一代版畫家們,也是潮汕現代美術的開拓者,通過對新興木刻版畫的學習與研究,把新興版畫的技術、資料、精神帶回潮汕,在潮汕地區通過中學美術教學、各美術組織、社團、農民版畫講習所等方式進行傳播與創作,聚集了一批批為革命而奮斗的版畫家,凝聚了潮汕美術工作者的精神力量。
新興版畫從誕生開始就帶著特殊使命,需要挑起時代的擔當、社會的擔當,刻刀不是藝術工具,刻版也不是藝術舞臺,而是斗爭的武器,擔當起喚醒民眾、鼓舞民眾、團結民心的使命。潮汕第一代版畫家通過對新興版畫及其精神學習帶回自己的家鄉,并用版畫創作與教育在潮汕地區展開宣傳抗戰的擔當。縱觀各個時期潮汕版畫作品,潮汕版畫家們敢于面對現實社會生活,圍繞時代的主旋律,承擔起教化、宣傳、鼓舞、審美等精神引領的擔當,用優秀的創作承擔起時代發展的脈搏、人民精神需要的藝術擔當。
在抗戰時代,潮汕版畫家主動承擔起反抗侵略、鼓舞人心的民族擔當,如上個世紀30年代,謝海若、陳普之、張望等在上海加入“MK木刻研究社”,用木刻版畫作斗爭,隨后有的畫家回潮汕參加“汕頭青年救亡同志會”②,繼續用木刻版畫凝聚力量,謝海若還是上個世紀四40年代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委任在潮汕地區展開教學的導師,陳望在廣西省立藝師學習時,也參加了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等。建國后,這批老版畫在潮汕文聯、畫院、美協、中學、農民版畫學習所等各個機構系統展開教學與創作工作,繼續承擔起新的社會責任擔當,培養一批批青年版畫家、農民版畫家。改革開放后,新成長起來的版畫家成為潮汕版畫創作的中堅力量,擔負起新的社會擔當,通過不斷尋找新材料、新技術、新表現手法,以適應潮汕人民不斷變化的審美要求。進入新時代以來,老版畫家不懈奮斗,但版畫藝術在這個印刷技術、圖像技術迅猛發展的時代,也遇到新的挑戰,需要尋找新的突破才能更好地發揮起社會擔當的作用,潮汕作為重要的僑鄉,打造新時代“僑”文化,傳承弘揚華僑的家國情懷,成為美術家們新的責任擔當,目前也有一批新的青年版畫在不斷探索與研究如何打造“僑”文化,講好潮汕故事,主動承擔起新時代的職責擔當。
潮汕新興版畫是隨著時代的變化、技術的發展以及材料的多樣,從早期的相對單一,從黑白向多樣、多彩發展起來的,內容僅僅圍繞“人民性”而展開,這是來自于新興版畫精神自身的力量。新興木刻版畫主張藝術創作直接關注民生與生活,直擊人性,帶有深刻的“人民性”,魯迅先生提出“走出書齋”、“到生活的旋風中”的要求,抗戰時期謝海若、陳望、張望、陳普之、羅清幀、陳保真等老一輩版畫家創作了大量的控訴戰爭的題材,表現在戰爭中人民的災難,凝聚潮汕人民的心,激起人民反抗戰爭的斗志。
新中國成立后,潮汕版畫家以人民新生活為主要創作的源頭,這個時期要求美術家在創作時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提倡美術的創作與寫生相結合,描寫新潮汕的新社會、新生活、新風尚。潮汕版畫家繼承和發揚新興版畫的革命傳統,堅持走藝術與人民生活緊密結合的創作道路,而社會中百業待興,大力發展農業成為社會的主要任務之一,這個時期的潮汕版畫家多以農村農業、養殖業等為主題,畫風積極向上,清爽明快,如陳望的《農民誦詩》《旱年》,李錦堂的《喂鴨》,紀傳英的《養兔場》,許川如的《甜遍江南》,旭先、楊燕嬌的《賽大豬》,許欽松的《對話》,蔡仰顏的《誰家新燕啄春泥》,曾宗寅的《潮州開元寺》,汪宗強的《初夏的黎明》,洪少丹的《太陽鳥》,陳奇才的《荔紅季節》,陳向軍的《潮汕佳果》,李小澄的《橘》,李錦堂的《春早》等作品,刻畫了一個個勤勞、樸實、干勁足的潮汕農民形象,描繪了一幅幅潮汕農民的田園新生活、新希望。
改革開放以后,潮汕地區由于沿海地理環境,加上汕頭經濟特區的設立,迎來全新的發展機遇,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加上政府的重視,汕頭畫院、潮州畫院、揭陽畫院相繼創建,潮汕版畫會、各美協或美術組織的相繼出現,凝聚著一批優秀的版畫家。這個時期社會的主要任務轉移到發展經濟上,主要任務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老一輩的版畫家繼續發揮余熱,傳授技藝的同時不斷產出優秀作品,而年輕一代的版畫家也已經成長起來,成為創作主力軍。版畫家融入潮汕本土的人文、社會生活進行創作,主題明顯有所變化,大膽描寫人民新生活,富有潮汕人民生活特色,作品的主題從農家田園轉移到了城市新建設,主題內容出現了高樓新建設、招商引資、家庭手工作坊等。同時隨著國門的打開,外來藝術的影響,帶來材料變化、圖像技術的發展,木刻版畫在悄悄發生變革與創新,如絲網版畫、水印木刻等出現。潮汕版畫家較先接觸絲網版畫的藝術,給木刻版畫帶來新表現形式,隨著藝術語言的變化,藝術形式與風格也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多彩、水潤、清新、明快、積極向上的新畫風。如許川如的《運來廣廈千萬間》、肖映川的《招商》、杜雄偉的《春天的故事》、杜應強的《南天麗日》等。20世紀80年代,許川如在《中秋月》中用美好、純真、浪漫的手法描寫潮汕婦女手工月餅。20世紀90年代,肖映川在《潮汕農家》中用色彩鮮艷明朗的畫面描繪富有潮汕特色的民居,畫中的任何元素都能勾起潮汕人民的家鄉情感。其中杜應強創作于1984年的《南天麗日》作品,就是一件優秀的作品,雖然是將近40年前的作品,但依然值得借鑒。此作品內容表現的是改革開放后潮汕地區大發展、大建設的題材,相信大家看過很多此類題材的作品,更多是高樓大夏做為畫面的主體部分。但杜應強的畫面主體部分是陽臺與陽臺上的植物盆景,采用深黑色表現,高樓的建設場景被放置為畫面的背景部分,采用灰色來表現,前后形成黑灰層次對比,這樣的藝術處理,使畫面與觀眾瞬間拉進距離,因為陽臺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同時使畫面的層次感豐富起來,使畫面不會顯得單調,在畫面中,運用植物的多樣姿態打破畫面的橫平豎直的呆板構圖,使畫面更具有藝術審美趣味,同時又不失現實題材,這樣的現實題材作品能夠在細微處還原對生活的感受。
黨的十八大以來,廣大美術工作者堅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而黨的十九大報告突出強調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新時代“人民性”對潮汕美術發展有著具體的要求與體現:一方面美術的創作需要體現大國的擔當、大國的形象,在美術的創作上需要提倡陽剛、大氣、正氣的藝術風氣,如肖映川的《東方欲曉》《邊關》《軍港之夜》等,雖是小尺幅,但表現出的是大天地,他的作品骨正、力勁、氣清、色雅,為潮汕版畫圈帶來一股正氣與清流,豐富潮汕人民的精神生活,引導新時代健康文化風尚;另一方面潮汕作為僑鄉,打造新時代“僑”文化,傳承弘揚華僑的家國情懷,成為藝術家們新的責任擔當,通過尋找各類與華僑相關的題材,能夠引起海外僑胞感情樞紐的元素,進行版畫的創作,如肖映川的《童年的阿嬌》、杜式仕的《紅頭船故里》、朱曉青的《過蕃三寶》、王鎮芝的《蜈蚣舞》等。
“以人民為中心”是文藝創作最為核心的觀念,隨著這個觀念的出現,鼓勵創作以現實為題材的文藝作品,但是作為新時代的畫家,要看到在這個發展的過程中,不僅僅是社會的發展發生變化,在這個過程中,人民的認知水平也在發生變化,審美水平也在變化著,以前的一些現實主題的作品并不能滿足當下人民的要求,深入人民生活并不是組織畫家采風寫生活動就能簡單解決的事情,并不是到人民生活的場景中去拍拍照片,回來畫出來的作品就是深入生活的作品。作品要能打動人民,必須要有真摯的情感,要想打動他人就先要能打動自己,藝術的創作是一個特殊的心理活動,必須是由內而外的,需要有內在的表達沖動,有美的沖動,畫家的經歷生活背景有所不同,對生活的感知興趣也有所不同,所以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才能更好地理解“人民性”的精神內涵。
從潮汕版畫作品中可見潮汕社會的發展與變化,很多版畫作品都能夠緊密跟著時代的發展,反映時代的新精神,表現潮汕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非常具有潮汕特色與情懷,潮汕版畫史也是潮汕社會發展史的一個折射。潮汕地區作為有“版畫之鄉”之稱的版畫重要創作基地,應該思考在新的歷史時代中如何振興與創新發展以適用新時代的人民需要,如何繼承與發揚版畫藝術的社會擔當與人民性精神。
【注 釋】
① 關于當時潮汕青年為什么會跑去上海求學,而不是廣州,與交通方式不同有很大的關系,從潮汕到上海走的是海路,而通往廣州的陸路困難重重。
② 汕頭青年救亡同志會,后改為“青年抗敵同志會”,版畫家參加該協會主要活動以木刻畫宣傳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