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K AARON
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 江西景德鎮(zhèn) 333403
白瓷月缸是韓國朝鮮時代17-18世紀制作的高40厘米左右的圓形乳白色白瓷器物,通過上部和下部的相同形狀以拼接制作而成。據記載,白瓷月缸作為朝鮮時代王室的日常生活容器使用。非定型的白瓷月缸既不具有華麗復雜的色彩和夸張的表現,也沒有紋樣裝飾。以天然材料和工匠的工藝技術為基礎,突出其特有的自然形態(tài)和純白色的圓潤曲線。從非定型的造型中可以發(fā)現寬厚、不加修飾的樸素風格和淡白美。具有這種審美特征的白瓷月缸作為工藝品,至今仍被很多藝術家借用。
白瓷月缸與其他一般的白瓷器物不同,無任何圖案裝飾,像滿月一樣白皙圓潤。因此,近代時期被學者和收藏家稱為“白瓷月缸”(moon jar)。白瓷月缸在近代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詳細區(qū)分器形的分類和名稱,而是全面地稱為“月缸”。2011年韓國文化遺產廳正式將其命名為白瓷壺。但是由于“壺”是日本人對“缸”的用語,從文獻記錄來看,可以推測出朝鮮時代將其稱為“缸”。[2]因此,本研究將其稱為“白瓷月缸”。
韓國近代的學者和藝術家們以朝鮮時代的白瓷月缸為主題進行了藝術作品和理論的研究,這與韓國傳統(tǒng)主義相結合,也因此使得白瓷月缸更受矚目。筆者認為,白瓷月缸并不是朝鮮時代陶瓷中值得關注的特殊類別,比起其原本的特性,知識分子從白瓷月缸形態(tài)本身所體現的美感中發(fā)現了新的審美意識,使之成為具有韓國審美代表性的文物之一。
韓國代表性的繪畫藝術家——金煥基,將白瓷月缸作為平面繪畫素材,旨在關注其所顯現的平凡性,他認為白瓷的自然造型與美感是由陶工的“無心”所完成的。金煥基與當時的學者和古美術品收藏家積極展開了談論。從那時起,在韓國社會文化的知識分子階層中,正式通用了“白瓷月缸”一詞。據推測,當時,金煥基將白瓷月缸的白色和圓圓的形狀與月亮這個表象結合在一起,展開了新的審美認識并分享。從金煥基關于白瓷月缸美感的文章來看,已經確立了當時白瓷月缸的美感。他在報紙的投稿中主張,朝鮮人對白色的憧憬通過白瓷具體表現。白瓷月缸作為韓國現代美術中的主題,完成了獨具代表性的韓國審美表現。韓國現代藝術中的白瓷月缸在傳統(tǒng)功能、材料、形態(tài)、工藝技術中擴張了其概念,以藝術家的內在感性和表現性為基礎,展現出更多樣的造型變化。
白瓷月缸由構成上部和下部的兩個缽接合制作而成。如上所述,通過上下部接合成型方法制作器物是試圖有效地彌補在造型特性上可能發(fā)生的工藝制作技術的缺點,在其他幾種器物中也可以觀察到這種方式的制作。白瓷月缸的分割制作,據推測,是由于當時韓國胎土的可塑性和耐火度的問題,因此一次性制作完成的難度很大。白瓷月缸的整體比例上下為1:1圓形造型的原因也是考慮到制作的效率性和簡易性。同時,該制作方式特別用于制作大型器物。在朝鮮的文獻記錄中很難確認該制作方法的內容,但在中國明朝宋應星著書《天工開物》中,“制陶”篇中說明了將上部與下部分開制作后結合完成一件器物的制作方法。當時在制作大型器物時,為了彌補利用器物在拉坯成型過程中產生的困難,上下部分別制作并接合,由此可以看出韓國陶瓷的制作工藝技術受到了中國的影響。
當時擁有瓷器技術的中國和日本的白土中鐵含量不足1%,白色度高,制作器物時所重視的可塑性和高溫燒成時所能夠維持器物形態(tài)的力量也很突出。但是朝鮮時代的胎土在燒制成型后,器物一般縮小至燒制前的20%左右,陶瓷強度不高,很難制作大型器物。[3] 另外,由于氧化鋁含量低,器件容易變形,因此材料在制造大型器件方面存在局限性;而且燒成溫度越高,越容易發(fā)生不規(guī)則的形態(tài),很難維持器物燒制前的造型。因此,為了補充當時材料的性質、工藝技術的效率性、制作的便利性、產品的完成而接受并利用了這樣的陶瓷工藝技術。
白瓷月缸的制作順序可分為以下九個步驟:第一,通過拉坯將兩個直徑相同的缽整形,使之處于半干燥狀態(tài);第二,使用工具刮去缽的最上端,即要接合的部分;第三,在刮下來的部分涂上泥漿;第四,使兩缽相接;第五,利用手和工具緊密粘合接合部位,用陶泥填補邊界部分的空隙;第六,用陶藝工具穿過器物的口緣部,進行切削和研磨;第七,干燥,并利用陶藝工具對器物的下端進行修整;第八,整理器物的整個表面,以850—900℃進行第一次燒成;第九,在第一次燒成結束的器物上施白瓷釉,進行第二次燒成后完成。
至今,韓國現代陶藝家以白瓷月缸的工藝技術為基礎,持續(xù)不斷地進行著具有藝術性的重新詮釋。在延續(xù)傳統(tǒng)陶藝精神的同時,努力以新的視角與大眾溝通。
在審美文化方面,當時朝鮮王室認為,沉溺于宗教政策上奢侈的事物會擾亂儒生的心靈,因而嚴禁使用白瓷。以此為背景的審美文化自然而然地形成,華麗的裝飾要素被排除,清淡的形態(tài)美成為主流。
近代以后,學者和藝術家們開始關注朝鮮的白瓷月缸。研究民藝論的日本學者柳宗悅認為,在朝鮮白瓷中觀察到的無名性、平凡性、無技巧之美是東方宗教哲學的核心“無”和“空”在生活中體現出來的,是不受西方物質文明影響的東方古典美的原型。另外,他認為朝鮮陶瓷雖然具有不對稱、不完美的形態(tài),但并不是故意的表現,而是匠人的精神中自然而然所流露出來的結果。這與韓國白瓷月缸的造型和工藝技術美感非常相似。
韓國最早的美術史學者高裕燮將朝鮮美術定義為“無技巧的技巧”、“無計劃的計劃”以及“非制定性”和“無關心性”。高裕燮的這種意見與朝鮮白瓷中未經提煉所表現出自然形態(tài)的白瓷月缸相似。[4]
對白瓷月缸美感的認知擴散產生巨大影響的韓國代表性繪畫藝術家金煥基認為,韓國真正的民族藝術在于陶瓷缸。因此,他持續(xù)從朝鮮白瓷,特別是白瓷月缸中尋找我們民族的靈魂和美。金煥基作品中對白瓷月缸的表現,展現的是他從白瓷中所感受到的美感。
韓國國立博物館和私立美術館等策劃進行了許多有關白瓷月缸的展示,當代著名藝術家、學者和古代美術品收藏家通過展覽分享了對白瓷月缸美的價值的認識。“韓國美”作為關鍵詞,宣傳了白瓷月缸所蘊含的“白色之美”、“自然之美”、“不定形之美”和“無技巧之美”等獨具韓國民族性格的美感。
白瓷月缸可以說是最具朝鮮特色,最能體現出韓國之美的代表性藝術品。其均衡的形態(tài)和整體的曲線造型,明顯展現了流利又充滿力量的造型美。與之相協(xié)調的半透明乳白色釉面,讓人感受到清澈淡雅、樸實溫暖。在藝術品有所反映的儒教美意識和在白瓷月缸的美感中,體現的是對自然的形態(tài)美重視。淡雅純正的造型和未經精煉所展現出的自然線條的本質美,從不同角度傳遞著不同的造型藝術風格。
白瓷月缸因朝鮮時代的成型技法,所制作成的造型并不是完美的圓形或完全的對稱。可以說,這是在沒有刻意追求定型的白瓷月缸的非定型形態(tài),比起高超的制作技術,更多展現的是朝鮮獨特的美感和美意識。這是白瓷月缸的接合部分在不經意間自然發(fā)生且不進行人工校正而成的自然形態(tài)和材料性質等影響所碰觸出的結果。
朝鮮白瓷月缸不對稱的形態(tài)中表現出的是當時對新形態(tài)概念的感知,是尊重自然本身的造型和美感。白瓷月缸的外輪廓曲線不是在對稱或規(guī)范化的旋律中引起的,與自然分離的美感,而是與自然和諧相融,隱蘊著自然美的情緒。曲線獨有的美感,展現的是與直線不同的,不脫離自然紋理的柔和線條。當代中國和日本,以華麗和豐富的色彩表現,追求技術和藝術發(fā)展的同時,朝鮮的“白瓷月缸”則以自然的線條為重點,突出了柔和的曲線美和表現自然形態(tài)的造型美,以及清淡純粹的形態(tài)感。
在“韓國美”的特征中,順利被定義為“不牽強”、“不違背事物道理或自然規(guī)律的美麗姿態(tài)”。通過了解最適合自然環(huán)境和自然態(tài)度的“性質美”,說明了我們所追求的美的本質,以及人類所要采取的本質上的姿態(tài)是什么。白瓷月缸所追求的是“韓國美”的最大特征——“自然美”。朝鮮人在完整或裝飾的、非人工或不完整的、無裝飾或自然的東西中發(fā)現了“美”。這種特征表現的是韓國藝術文化所具有的關注自然本身的純樸之美。另外,從傳統(tǒng)上對“無技巧”的追求,可以看出“自然美”被視為最佳的“美”。
白瓷月缸的創(chuàng)造也是在這樣的美意識中發(fā)展而來,既不是對完美造型的追求,也不是單純地為了表現人為非對稱形態(tài)。而是在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順理成章地接受和完成由火所創(chuàng)造的自然造型藝術。所不必要的曲線和面的排除,以及簡化的形態(tài)和顏色表現了人類的節(jié)制。這樣對華麗表現的克制,是對人類欲望克制的性理學的藝術表現。
白瓷月缸是反映現代韓國情緒的代表性器皿和藝術品。自然變形的造型帶給我們的是祖先們謙遜的感受。現代白瓷月缸以傳統(tǒng)工藝、美感、藝術性為基礎,正在作為當代新的文化符號被韓國現代陶藝家們進行重新詮釋。白瓷月缸作為韓國所獨有的審美技術結晶,在為了成為代表韓國的國家文化品牌的道路上,持續(xù)發(fā)展著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