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磊磊
(中共銅陵市委黨校,安徽 銅陵 244000)
當前,伴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快速推進,農村的社會結構和人口規模進一步失衡,隨之引發了房屋閑置、耕地拋荒、婦孺留守等現象,即農村“空心化”問題。從本質上看,農村“空心化”是農村村落、人口、文化等內源性主體“脫域”的社會現象,影響了了農村經濟發展、人力資源開發和鄉村文化傳承與保護,成為鄉村全面振興道路上必須直面并妥善應對的問題。“內發型發展”繼承了“地區主義”傳統,強調“規模小”的地區基于其資源與傳統,借助外來的知識、技術、制度等情況,自主地進行創造性發展。受內發型發展理論的啟發,本文擬以皖南B村為例,在數次田野調查的基礎上對農村“空心化”所呈現的具體表征及底層根源進行深度探究,試圖從內發型發展視角提出農村“空心化”問題的治理路徑。
二十世紀90年代末開始,“空心化”概念就被報刊和媒體紛紛使用,學界相關研究在新世紀以后逐漸展開,近年來逐漸深化。研究者們在“空心化”問題的內涵界定、空間模式、形成原因機制及遏制“空心化”的對策措施等方面都取得了許多成果。這里筆者僅就與本課題研究密切相關的部分學者觀點選擇性摘錄。部分學者認為,中國農村的空心化是鄉村發展的一種不良演化過程,會經歷出現、成長、興盛、衰退等階段[1],村落社會是“空心化”社會,即村落社會將陷入主體缺失、人口遞減、資源衰竭、組織衰敗和社會解組困境[2]。為了更深入了解農村空心化現象,有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研究,如地理學視角下的土地利用情況對空心村的影響程度,經濟學視角下的農村轉移人口[3]、留守人口的社會福利問題[4]。為使農村空心化更具說服力和可信度,有學者采取田野調查方法對部分地區人口空心化進行精準測算[5]。有學者從全國范圍視角采用人口普查縣域統計資料測算農村人口空心化程度[6]。針對農村存在空心化現象,有學者指出空心村的治理水平和質量受當地經濟水平、人口數量、村莊主體對空心村的治理意愿等因素的影響[7]。在治理機制方面,有學者提出從中央政府、地方政府、農民三類相關利益群體的行動邏輯創制空心村治理的生成機制[8],亦或變城鄉分割為城鄉一體化,重構城鄉空間秩序,實現要素在空間上的優化配置[9]。
“內發”問題是制約中國鄉村振興的癥結所在,內發動力不足、能力薄弱等是村莊“空心化”問題的主要原因。從政策設計上看,自2016年起,中央一號文件已連續六年明確提出“增強農村發展內生動力”。可以看出,自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再至推動農村農民共同富裕,黨中央從政策的頂層設計上都予以高度重視。有學者從區域空間維度探討村莊空心化治理路徑,指出內發型發展視角下的縣域城鄉流動是立足于縣域資源,各生產要素在全域流動與整合,從而實現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和縣域鄉村振興[10]。理論意義上,內發型發展模式強調村莊作為發展主體的回歸,主張通過借助自下而上的公民行動推動鄉村社會發展[11]。但在中國鄉村發展實踐中,由于掣肘于自上而下的外發型行政體制,再加之外界力量介入極端化,地方和超地方的關系之間裂痕擴大[12],促使“內發取向”與“外發取向”的張力長期存在[13],進而使得村莊內發的動力和能力稍顯不足。
總體上看,學者們關于農村空心化以及“空心村”治理研究頗多,但對于鄉村振興背景下基于“內發”型視角下的空心村治理研究較少。那么,“空心村治理”與“內發”這兩個概念之間有什么區別和聯系呢?筆者認為,農村“空心化”治理針對當下我國城鎮化快速發展下鄉村振興主體缺失、農村人口逐漸遞減、村莊利用資源衰竭等困境,側重于對空心化嚴重村莊的撤并、改造和提升等。“內發”則不僅強調立足區域資源與本土支持,而且通過“外生取向”的干預、支持和投資來助推村莊發展。
相對于歐美發達國家的現代化發展模式,內發型發展是致力于探尋欠發達地區的發展模式,這一概念由日本上智大學的鶴見和子教授于上世紀70年代末在反思西方現代性時提出并因此聞名于世。鶴見和子認為,內發型發展的地區范圍不能太大,以便人們采取熟悉有效方式促進發展。同時,人們雖然目標是一致的,但實現該目標的途徑并非單一。此外,內發型發展不僅需要本地區資源與傳統的支持,而且還要引入外部因素,與現代化模式相輔相成[14]。基于此,內發型發展對解決農村“空心化”問題可作如下適契性分析。
其一,地區范圍的適契性。鶴見和子雖然借鑒了“地區主義”概念,也提出了“不把整體社會當作內發型發展的單位”,但她并沒有明確界定地區范圍的大小。直至1980年,她受到費孝通的邀請,考察了蘇南社辦企業時,才把鄉鎮(公社)作為“內發型發展”的地區范圍。而今,隨著交通的顯著改善和生產要素的快速流動,“內發型發展”的單位空間也應從鄉鎮范圍擴大至縣域范圍。當下,農村“空心化”現象已不局限某一村落,而是擴延至鄉(鎮)的地區規模,這在山區農村尤為凸顯。故農村“空心化”治理應立足縣域范圍布局,整合縣域范圍諸種資源,建構縣域范圍一二三產業融合體系。
其二,自主創造的適契性。鶴見和子認為,“內發型發展”需根據地區自身特征尋找發展方向,讓內部的自律創造成為發展的主要動力。她的觀點對農村“空心化”治理帶來有益的啟示:一是正確處理行政與自治的關系。基于中國基層治理具有“父愛主義”“欽定意義”的底層自治邏輯,農村“空心化”治理可在政府的推動指導下,最大限度激發村莊多元主體自治的積極性;二是培育自主創造的載體。農村“空心化”治理不僅需要行政給自治預留的充分空間,而且需要以自發性組織為載體的自主性釋放。如以深度嵌入鄉土熟人社會的農戶家庭經營為依托,將農民組織起來,“就地取材”發展本地區。
其三,融合發展的適契性。鶴見和子指出,“內發型發展”在依靠本地區人和集團的自然生態環境與文化遺產基礎上,還需參照外來的知識、技術、制度等情況進行發展。這意涵地區發展有可能受困于人力、物力、財力等資源的短缺,需要借助地區外部力量的支持,推進融合互動發展。費孝通認為研究鄉鎮的縱深發展,應從“農村——鄉鎮——中等城市——大城市”的邏輯思路展開。面對農村“空心化”現象,其治理在某種意義上屬于一種圍魏救趙的農村發展策略,不應閉門造車,而應以開放包容的態度學習、吸收外部經驗。如:農村可以主動和城市交流合作,通過項目下鄉、資本下鄉等方式引進多種資源,助力鄉村發展。
B村位于H市X縣L鄉西南部,即長江以南的皖南山區,周圍群山環繞。全村總面積42平方公里,轄9個村民小組,210戶共981人,其中老人、婦女、兒童人口居多,中青年勞動力大量外出,村域耕地面積較少,主要種植茶葉、琵琶等作物。本研究之所以選擇B村作為個案觀測樣本,主要遵循如下原則:(1)選取案例具有代表性。即B村深處皖南山區腹地,與其它周圍村莊在自然條件、資源稟賦、地理位置、文化傳統等方面都是相同或相似的;(2)選取案例具有典型性。即為解決皖南山區普遍的農村空心化問題,H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X縣和L鄉兩級政府把B村作為空心化治理的試點對象;(3)選取案例具有真實性。即案例是筆者及團隊親自深入村莊通過多種渠道獲得大量、真實的一手材料。本文的研究材料來源于2021年7月至9月在B村的田野調查。在調研的過程中,筆者主要采用以下三種方式收集資料:一是采用訪談法。分別對B村的村民、村干部以及村書記等群體進行了個案訪談,了解B村的人口數量、收入來源等;二是采用參與式觀察法。通過在村委會辦公地,與村干部一起辦公、開會、走訪村民等,更深入了解B村現實狀況;三是間接獲取調研資料。即通過B村的村史館、家族家譜、村務信息公開平臺等獲得相關研究材料。
農耕文明時期,在獨特的山區自然環境和社會空間交互作用下,山區農村社會具有相對封閉性和穩定性,使其社會結構相對固定,人口流動性小,人際關系狹小單一。然而,在“鄉土中國”向“城市中國”轉型的背景下,工業化、城鎮化和市場化共同推動山區農村剩余勞動力逐漸釋放,使得農村人口流失嚴重和主體性缺乏問題突出。筆者在皖南B村的實地調研中發現,這種農村人口的流失主要體現為生產建設主體和治理主體的缺失與弱化。
在設計行星機構之初,一般要確定一個行星架固定時太陽輪到齒圈的理論速比,最終由于上述3個配齒條件限制,使得由行星機構齒數比表示的實際速比與理論速比產生一定的偏差,即
1.生產建設主體的缺失與弱化
農民是鄉村振興取得成功與否極為重要的因素。筆者調研的B村勞動力多年持續流出導致了生產建設主體的缺失和弱化。其一,B村農業生產人員嚴重缺乏。一方面,山區地理環境決定了耕地面積貧瘠,再加之城市工作機遇的豐厚導致農村“生產氣息”的稀薄;另一方面,青壯年勞動力傾慕于城市的優質資源,回流農村的積極性減小,堅守農村的老人、婦女成為農業生產的主力軍,“老人農業”“婦女農業”構成了B村農業生產的基本形態。其二,B村建設主體的缺失與弱化。農村建設主體數量的不足和自身能力及身體素質的低下,使得無法有效提供公共物品和建設公共基礎設施。如在B村村莊道路的修繕上,由H市某工程隊下鄉承包建設。
2.社會治理主體的缺失與弱化
村莊治理的內生動力是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推動力量。然而,B村的“空心化”也體現在治理力量的缺失與弱化。具體而言,其一是村正式組織權威的弱化。調研發現,B村“兩委”班子出現年齡結構不合理、成員文化素質偏低、權威影響力不足等現象,難以發揮其領導、組織、動員等作用。其二是在村莊治理中存在精英滯后現象。所謂村治精英滯后是指在B村精英流失背景下,村干部隊伍的整體能力、治理效能低下,國家政策難以得到貫徹落實,村莊秩序處在低效運轉中,導致群眾滿意度低和治理水平滯后。同時在村治中比普通村民積極性高的體制外精英難以發揮對“村兩委”參謀助手作用和連接村干部與村民橋梁紐帶作用。
健康的農村文化不僅為村民提供穩定的本體性價值,防范村莊社會的惡性競爭,而且具有維護內生性村落秩序的能力,紓解村莊社會的失序內卷。然而,山區農村隨著經濟和社會結構的變遷,鄉村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創新受到較大沖擊。在調研的B村發現,鄉土文化中“精神”(價值體系和道德觀念)和“物質”(儀式、節日及文化載體等)意涵的缺失,不僅弱化了村莊社會文化主體優勢和文化資源優勢,而且也是阻礙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因素。
1.文化精神意涵的缺失
與先進的城市文明相對比,保守性的村落文明逐漸瓦解B村村民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認同。B村文化蘊含的“孝”“善”等道德觀念在市場經濟的沖擊和村莊社會結構性力量衰落的背景下,無法成為維護村莊社會秩序和約束村莊內生性規范的有效力量。同時,國家在改造村莊的意志愈發強烈的背景下,向B村輸入的“民主”“文明”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會遇到“水土不服”的尷尬處境。村莊的文化精神意涵出現異化現象,城市文化和生活習慣中的享樂主義、奢侈風氣等不斷擠壓村莊傳統文化空間。同時,過度功利的個人主義的畸形發展催生著只講權利不講責任與義務的“無公德的個人”[15](第81頁),使其淡忘“發乎于情”的本體性情感。
2.文化物質意涵的缺失
文化物質意涵表現為儀式、廟會、節日等顯性的民俗活動,其不僅是內生性的文化資源,而且是文化傳播和文化表達的具象化。調研發現,以儀式、節日、廟會等為文化物質載體的缺失也是B村文化式微的重要原因。隨著工業化、城市化對村莊人口的吸納和村民協作互動的機會不斷萎縮,這些作為內生于鄉土社會、村民喜聞樂見的文化形式逐漸凋零。如之前作為集體歡騰和文化盛事的廟會祭祖活動慢慢退出B村文化表現舞臺。在村落社會的經濟性聯結不斷弱化的背景下,村莊重大節慶、家戶婚喪嫁娶等群眾性、草根性民俗活動的過疏化,無法激發“無主體熟人社會”[16]的村落共同體意識,村民的共同體情感體驗以及村莊的“精氣神”明顯缺乏。
村落共同體是指在村莊場域內基于共同生產生活的現實情勢,自然形成的特定的規則秩序、相同的文化習俗和共同的經濟利益的群體性組織。其對于維持村莊基本生產生活秩序、實現村莊有效治理等具有重要作用。然而,隨著農村社會結構和利益格局不斷變遷,村落共同體出現衰微現象,遭遇前所未有的共同體之困。調研發現,B村村落共同體面臨共同成員離散、共同體意識分化和共同體情感消解等困境。具體如下:
1.共同體成員離散
B村地處山區腹地,資源的稀缺性促使當地農民如候鳥般往返于城鄉之間,以尋求更好的生產生活機會。故在B村呈現出較為突出的共同體成員離散性特點。一是因身體、年齡等原因無法從事城市工作的貧弱型群體;二是雖在城市有謀生能力,但因家庭理性的考量,即需要照顧老人、未成年子女,仍選擇在村莊居住的留守型群體;三是在對比城市和農村之后,利用好本土資源獲取更高收益的謀利型群體,如種養殖大戶和部分村干部等。
2.共同體意識分化
隨著農村信息化、市場化的顯著提高,村民的生產生活半徑不斷向外擴延,村莊的邊界逐漸被打破。多元思想不斷侵蝕一體化的村莊共同體意識,不斷灌輸與村落價值異質的文化。大量灰色的、不健康的文化沖擊著農村傳統的道德規則和禮俗規范,如各種肥皂劇、強勢廣告、低俗演藝等,使得村莊的共同體意識趨向多元和分散。再加之個人意識的增強,促使村民根據自己的觀念和理性進行行為選擇,如對財富和金錢的追求成為村民行為選擇的首要依據。
3.共同體情感消解
情感共同體意味著區域主體在相同意義上相互影響、彼此協調,形成共有的、認可的價值情感。B村因較高的人口流動性,使得原本以共同體情感寄托的熟人社會逐漸向半熟人社會演化。再加之“候鳥型”農民將自身社會關系和利益關系移出村莊,使其在搖擺不定過程中降低了對村莊的關注度與參與度。此外,村民對參與村莊的集體行動和謀求村莊共同利益的積極性不高。這不僅消弭了村莊的共同體價值和理念,而且消解了村莊的共同體情感和記憶。
B村因其人口向城市流動導致的山區農村整體經濟社會功能的退化,使得城鄉之間在基本制度、生產條件、收入就業、文化認知等方面存在較大差距,出現較為嚴重的城鄉關系斷裂現狀。此外,筆者認為造成山區B村“空心化”的根本原因,既有當地黨委和政府對其規劃性改造的低意愿等主觀因素,也有其自然條件差、經濟資源匱乏和區域位置遠等客觀因素。
B村大部分村民因勞動素質未能滿足城市發展需求而未能真正實現“村民——市民”身份的轉變,村莊呈現出候鳥式、季節性空心化現象。這種“體外循環”式的階層分化,使得村莊大量的資源聚集在城市,形成對城市的“公益輸出”。村莊經濟社會的正向建構逐漸被更為深厚、更為寬廣的城市場域消解。城市與農村應然的交融互動卻變成城市對農村實然的資源汲取。這種城鄉之間缺乏互助的發展,使得村莊的微觀社會結構和經濟文化形態發生本質改變。
L鄉政府雖然向B村提供人力、技術、資金等碎片化的資源支持,但仍面臨“嵌入”鄉土社會“不適應”的困境,如正式資源非正式利用、村民的消極抵抗等。究其原因在于政府對村莊的建設和發展缺乏合理、整體、長遠的規劃指導。具體而言,一方面公共物品、規則制度的供給存在短暫性和缺乏連續性,參與指導和政策落實缺乏靈活性;另一方面政府的職責定位不明確,沒有發揮其在宏觀調控上的作用,沒有協調好村域各發展主體之間的關系。
B村雖擁有較為豐厚的生態環境資源和珍貴的紅色文化資源,卻沒有對其充分挖掘和利用,沒有將鄉土本色同現代發展訴求統一到發展之中,更談不上把本地區打造成類似日本大分縣的“一村一品”。究其原因,村莊沒有立足本地區潛在資源將本土特色彰顯出來,多元主體缺乏自主創造意識和創意功夫意向。較為突出的表現是地區經濟產業品牌沒有樹立起來、村莊特色沒能彰顯,村域資源比較優勢尚未顯現。
農民自主發展是指個人在經濟、政治、社會等各個方面作為主體應有的自我決定權。其是衡量農村“空心化”現象的重要參考指標。B村農民自主發展的缺乏主要體現:一是經濟上農民對生產資料和生產經營掌握度不高。如農民土地流轉的自主決定權受約束;二是政治上自我參與和表達的意愿低。如村民對村委會選舉和村務公開的關注度低;三是社會上自我參與活動和人際交往少。如參加L鄉政府、村里以及合作社組織的活動較少、村民之間的交流溝通少。
B村“空心化”問題是中國城市化、城鎮化和工業化進程中村莊變遷的縮影。雖然國家在積極推動資源下鄉、政策下鄉等以期實現鄉村振興,但讓本土人口回流且維持傳統農業生產的“空心村”治理路徑儼然不合時宜。不過換一種角度思考,可以發現,城市周邊所謂的“空心村”,其“空”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雖然山區B村“空心化”現已成為影響村莊經濟、阻礙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但通過城鄉融合發展、國家與社會互動、確立農民主體地位、培育村莊精英等措施,以重塑村莊功能和重構村莊結構,也將可以獲得新的發展。具體如下:
城鄉融合發展其實是內發型發展理論中“融合發展”“地區范圍”等觀點的創新體現。城鄉融合的實質是“融合”,是城與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補共生的關系形態,是外源的、淺層的聯系不斷滲透為內源的、深層的有機聯系的過程,也是城鄉邊界性日益模糊、耦合性不斷提升的進程。在城鄉融合發展背景下,B村欲治理“空心化”現象,其機理來自內外部系統動力的共同作用。村莊通過實現城鄉產業、關系的功能重構,試圖改變其在城鄉體系中的功能定位[4]。具體而言,其一,產業功能重塑。雖然B村缺乏農耕資源優勢,但以盛產橘子、香榧等農作物為主。基于此,可以創新方式開拓市場,積極實現產業功能重新定位:對傳統以耕地為主的農業農產施行“積極的退出”,通過土地流轉、租賃等方式將“沉睡資產”融入“生產+旅游+休閑”鄉村商業體模式,努力打造高品質生態文化休閑盛地,實現從“物質食糧”到“精神食糧”的轉變和“一二三”產業的融合發展。這樣,不僅給村民帶來經濟收益的擴增,而且能實現人流、物流、資金流等要素的回流。其二,關系功能重塑。應當把B村與其所在鄉、縣、市視為“社會形態”的一體性存在[17],不應割裂的應對“農村病”和“城市病”。這是因為,在后工業時代背景下,城市的喧鬧擁擠和環境惡化,使得人民迫切渴望遠離人為空間而選擇到鄉野山林。B村可遵循市場邏輯,將城市中智力、資本等生產要素投入村莊的再造中,試圖打造成以“生活”“環境”為主導的高端休閑住宿服務場地。
從國家與社會的關系角度分析,筆者認為國家與社會的雙向互動是解決B村“空心化”現象的邏輯出發點,即將國家建構鄉村的規劃性與鄉村回應國家的內生性相結合。具體而言,其一,國家建構村莊的規劃性。此種策略選擇強調具有行政意志的基層鄉鎮,將國家權力向鄉村社會滲透,試圖把鄉村社會改造成“國家中的社會”的美好圖景。通過國家資源輸入阻止村莊“空心化”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舉措。L鄉黨委和政府可以把制度(規則、規范等)、組織(組織權威、社會組織等)、經濟(財力、物力等)等各種資源輸入到村莊社會經濟改造中。這樣不僅能實現資源輸入與需求表達的有效銜接,而且能實現要素聚合和結構優化的有效整合。其二,鄉村回應國家的內生性。此種策略選擇強調將具有鄉土性的村莊視為自治性的實體,依托內在的諸如鄉土文化、鄉土規則、鄉土秩序等本土性資源,試圖把鄉村社會演化成“社會中的國家”的美好圖景。在追求“治理”的價值面向和尊重鄉村自治性的前提下,國家以“指導者”“協調者”“引導者”的形象出現在鄉村場域內。人情、關系、宗族等構成B村的社會資本力量,L鄉黨委和政府可以引導B村構建諸如“宗族理事會”“村民議事會”等內生平臺,吸納本村村民參與到村莊建設中。這樣不僅能擴大村莊的自制空間和提高村民的參與感,而且有利于村莊共同體的建構和鄉村社會場域的重塑。概而言之,在“國家驅動”和“鄉村回應”兩個視位的雙向驅動下[18],以期實現國家力量和鄉村內生力量的有機融合。
鶴見和子指出國民進步與社區發展不是得益于法律和制度的設立,而是得益于每個個體的自主獨立行動以及奮斗的積累。村莊內生發展其實是實現地區范圍內村民共同目標的一種途徑、模式以及形式多樣的社會變化過程。而要達成這種目標必須確立村民的主體地位,這是村莊本土發展的基本動力,是共同目標可能實現的前提條件。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政策話語和實踐視野都應向農民主體傾斜。新時代的鄉村振興更應重視“找回農民”“誰的鄉村建設”等議題。因此,認可和激發農民作為“能動主體”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不僅是影響農村發展、農民實現個人價值的重要因素,更是解決“空心化”問題的內生力量所在。基于此,解決B村的“空心化”問題,需尊重村民內生主體發展規律,充分利用地區人力資源優勢,即通過真正的“小民創造”實現個人和村莊的共同發展。進一步說,農民主體性力量的釋放在于農民的組織化,組織化的農民具有村莊公共物品自主供給的能力,是回應村莊需求、建構村社共同體的重要條件。具體層面,在經濟上,可以通過建立“農戶+公司”“農戶+基地”等“農戶+”的農村合作經濟組織,以培育內發型經濟主體和提高村經濟主體的組織化程度;在政治上,可以通過組建“協商議事會”“民主懇談會”等多樣的政治參與載體,提高農民對本土政治生活的主體參與感;在社會關系層面,鼓勵根據自身利益訴求和具有一定“家庭意識”“家族意識”的社會交往活動,如可以通過血緣、地緣、業緣等社會資本,密切村民間交流溝通與情感傳遞。
在市場經濟和城市化的推動下,城鄉要素雖然不斷融合,但屬于中西部農村的B村,其先天具有的傳統農村屬性仍然沒有完全消解,農民生產生活實踐具有的總體性、關系性等基本特征依然是村莊社會經濟的底色。調研發現,B村的村落共同體依然存在一些剩余社會資本:一方面有長期在村莊生活的老干部、老黨員、老知識分子等本土在村精英;另一方面內蘊于熟人社會資源的諸如人情、面子等村莊原生要素并未完全消失;此外,因血緣、宗族和地緣關系而建立的關系網絡,使得本土村外精英依然對家鄉有較強的公益情懷和社會責任感。這些潛在的治理資源和治理力量為解決村莊“空心化”提供了重要的自治基礎。具體而言,B村雖然出現了精英外流的現象,但是其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仍然有一批本土在村精英,他們依靠具備反哺村莊的能力或資源,通過出資、出勞等帶動示范行為,形成較強的感染力和吸引力,在村莊營造強烈的干事創業氛圍,進而極大的提高了村民的集體行動力和參與度。可以成立由鄉賢、致富能人等本土在村精英組成的村民理事會,利用他們較多的信息資源、較強的群眾認可度、較高的社會地位和較好的人格素養,為創造自己的美好家園供智供力。同時,本土村外精英雖然大多長居外地,但與村莊的社會關聯并未完全割斷,他們大多兼具懷揣回報家鄉的情感和樂于奉獻的精神,可以依靠較強的經濟實力、較多的信息資源和較強的資源整合能力,利用其社會關系網路和互聯網平臺回饋家鄉。如可以建立聯絡村莊內外村民感情微信群,以重新建構村莊人際關系和聚合村莊外部資源,助力村莊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