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天盾”計劃解碼

王妍慧?郭曉兵

2022年6月，在德國柏林航展上展示的德國IRIS-T SLM防空系統。

2月15日，丹麥、瑞典宣布加入“歐洲天盾”計劃。受烏克蘭危機刺激，防空問題成為歐洲國家關注的頭等大事，因此由德國牽頭的這個“歐洲天盾”計劃（ESSI）廣受矚目。

2022年8月29日，德國總理朔爾茨在布拉格的一次演講中，提出歐洲需要著手強化空天威脅防御，并歡迎歐洲鄰國，例如波蘭、波羅的海國家、荷蘭、捷克、斯洛伐克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國家參與其中。他表示，歐洲國家聯合開發防空系統將比各國獨立建設系統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整個歐洲安全都將從中受益。

此后，德國國防部很快將該倡議付諸實施。去年10月13日，時任德國國防部長蘭布雷希特在布魯塞爾北約國防部長會議上，與14個歐洲國家簽署共建歐洲防空系統的意向書，其中包括比利時、保加利亞、愛沙尼亞、英國、拉脫維亞、立陶宛、荷蘭、挪威、羅馬尼亞、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捷克和匈牙利13個北約成員國，以及正在申請加入北約的芬蘭。丹麥和瑞典加入后，該計劃成員增至17國。

該計劃的核心是加速聯合采購和使用防空系統，包括導彈防御系統。它打算用增強互操作性的方式，開發低中高三層防空系統。低層防空系統擬采用德國的IRIS-T防空系統。該系統可擊中12.5千米～25千米之外的目標，能摧毀飛機、直升機、巡航導彈、空對地導彈、反艦導彈、反雷達火箭彈和大口徑火箭彈，還能在極短和中等距離上對無人機和其他小型機動威脅進行高概率的擊殺。中層防空系統擬采用美國“愛國者”系統。其最大射程為80千米，可用于對付現代裝備的高性能飛機，并能在電子干擾環境下擊毀近程導彈，攔截戰術彈道導彈和潛射巡航導彈。高層防御系統或采用以色列“箭3”防空系統。該系統由以色列航空航天工業公司（IAI）和波音公司制造，綽號“鐵穹”，最大射程為2400千米，可在100千米的高度實施攔截。

作為二戰戰敗國，德國在防務問題上一直謹言慎行、比較低調。為何此次一反常態，沖到前面帶頭建設歐洲防空系統呢？

首先，國防政策轉向，試圖扮演主角。烏克蘭危機對德國造成巨大沖擊。此前，德國對俄政策傾向于政經分離，主張以外交手段處理與俄分歧，還在能源進口上嚴重倚賴俄羅斯。但危機爆發后，德國認為這是“時代巨變”，朔爾茨指責普京打破了歐洲和國際社會數十年來建立起的“和平架構”。為此，德國重新將自己定位為“歐洲主要安全提供者之一”，并為此增加軍費，強化軍工生產，加強在東歐駐軍，增加對烏克蘭軍援。長期以來，德國對于將國防預算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提升到2%不情不愿。但烏克蘭危機剛一爆發，德國立即設立1000億歐元特別基金，使當年的這個比例一下子就達到了2%。這也使德國從全球第七軍費開支大國陡升為全球第三。這意味著德國將成為北約中的第二軍事強國，并成為歐盟的事實軍事盟主。牽頭建設歐洲防空系統不過是它全面提升軍事地位系列舉措中的一招而已。

其次，彌補防空短板，刺激軍工生產。烏克蘭危機中的大規模導彈和無人機襲擊給德國留下深刻印象。德國認為自己的防空系統也存在很多短板、漏洞。在低層防空方面，它目前依靠Ozelot系統保護軍隊移動目標免受無人機和直升機的攻擊，依靠MANTIS防空系統保護軍事和民用設施免受炮火攻擊，但前者系統老舊，后者成本高昂，且均數量有限，不敷使用。在中層防空方面，德國擁有12套“愛國者”防空系統，但它承諾向波蘭提供三套，向烏克蘭提供一套，自己只剩下了八套，僅能勉強保護柏林。在高層防御方面，德國缺乏高層防空能力，無力攔截射程超過1000千米的彈道導彈。德法意美上世紀90年代曾試圖聯合研發中程增程防空系統（MEADS）和基于該系統的戰術防空系統（TLVS），但最后因成本過高而流產。

此外，歐洲各國的防空系統五花八門，有美國的“愛國者”系統、岸基“宙斯盾”系統和“薩德”系統，有法國和意大利的中程地對空導彈系統（SAMP/T），還有英國的通用防空模塊化導彈系統（CAMM），彼此之間缺乏協調。德國希望居中運籌，發揮領導作用，降低采購成本，也順便兜售本國生產的IRIS-T防空系統。據稱德國日前正與幾家軍工企業就“歐洲天盾”計劃進行談判，預算將高達170億歐元。它打算購買八套IRIS-T防空系統，價值20億～30億歐元。這筆收入會落入德國軍火商腰包，但錢大概要由參與計劃的歐洲各國來掏。

一是該計劃對法國利益關照不夠，引發馬克龍激烈反彈。作為歐盟中惟一核武器國家和聯合國常任理事國，法國自詡為歐洲安全領頭羊，不愿看到財大氣粗的德國在安全問題上再出風頭。此外，法國把航空航天等軍工產業視為支柱產業，對于德國借“歐洲天盾”計劃使各國大肆采購德國、美國和以色列裝備，而忽視法意聯合研發的中程地對空導彈系統（SAMP/T）深感不滿。法國拒絕參加該計劃，馬克龍毫不隱晦地說，歐洲防空不能以犧牲歐洲主權為代價，促進某些國家或者第三方的產業發展。2月17日，馬克龍又在慕尼黑安全論壇上提議舉辦歐洲防空會議，“從工業角度”解決集體防空問題，并特別強調要考慮歐洲國防承包商提供的合適解決方案，努力為法國軍火商從防空計劃中爭一杯羹。與法國利益捆綁的意大利也拒絕參加該計劃。

二是波蘭等國更愿直接倚美靠英，不愿參加“歐洲天盾”。波蘭在防空系統建設方面頗為自負，它與美國合作實施WISLA中程防空計劃，與英國合作實施NAREW短程防空計劃。波蘭認為德國建設防空系統是空談，效率低下，不值得與之合作。西班牙、希臘也寧愿與美國搞雙邊合作。

三是美國懷有私心，也想趁機牟利。“歐洲天盾”在北約框架內發起，與北約的綜合空中和導彈防御系統（IAMD）相互促進，有助于增強北約對抗俄羅斯的能力。美國對該計劃總體上樂觀其成，但它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歐洲天盾”打算采購的“箭3”防空系統性能與美國的“薩德”系統類似。“箭3”防空系統是用美國向以色列提供的外援資金研發出來的，且由美以聯合生產。以色列出口該系統必須獲得美國同意。對于“歐洲天盾”的巨額采購計劃，美國表面上會說“好好好”，但只要沒有讓它實現利益最大化，它就會暗地里下絆子、出損招，讓德國人的宏偉藍圖變得進退兩難。

就歐洲地緣形勢而言，“歐洲天盾”的建設進一步激化了北約特別是德國與俄羅斯之間的矛盾，增加了各方對抗沖突因素，使通過對話解決當前沖突變得更加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