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馬莉

七年了，七年的時光仿佛很遠，我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又仿佛很近，似乎昨天我還在課堂上津津有味地聽你講課。奈何今朝，我已經是個所謂的成人，退去了稚嫩，卻還沒來得及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大人”。

不知你是否還是當初的模樣？筆直的身板，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外加一套洗了又洗的休閑襯衫和牛仔褲。我想你還是沒有變吧，最多添了幾道皺紋，增了幾縷白發。

你還是那么愛看書吧？校園里，人們總會看到你隨身帶著一本書，外加一支鉛筆，無論周圍環境多么吵鬧，你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爾皺皺眉頭，若有所思，偶爾轉動手中的鉛筆，用不同的符號記錄下密密麻麻的讀書筆記。你知道嗎？多年以后，我也和你一樣，愛上一本書，愛上一支鉛筆，愛上那些引人入勝的故事。

我曾經和很多人說過你的故事，她們說你太可惜了，那么博學，卻只做了名小學教師，十分屈才。我只是笑而不語，因為我懂你，你不在意虛名，在辦公室主任和圖書館管理員之間，你會歡喜雀躍地選擇后者，因為你愛書，也愛讀書的孩子，愿意為此獻出自己的畢生所學，毫無保留。

除了一張單人床之外，鋪滿那個狹小房間的，是我幾乎沒有見過的書，《詩經》《楚辭》《朝花夕拾》《而已集》《華蓋集》……你不僅自己讀，還“逼迫”我們讀，讓我們背誦屈原的《漁父》，看蕭紅的《呼蘭河傳》，以及魯迅的雜文。當時，認為自己只應當學習簡單的中文詞匯和拼音的我們叫苦連天，哪里能明白你的苦心。直到我們進入中學，“見”到周樹人，“見”到屈原，接受信息比其他同學快，學習效果更好，我們才明白，你當時是多么的英明。后來，在同學聚會上提起你，我們總是驕傲地說：“我們小學就講過屈原的《漁父》了，其他同學初三才學?！贝蠹蚁嘁曇恍?，彼此心照不宣，心中滿是對你的感激。

我曾經以為在讀書之外，你是沒有快樂可言的。但是當我看見師母坐在勞作的你背后樂呵呵地笑，當我看見你在黃昏的時候帶著兒子練習走路，我才知道不是你沒有快樂，而是我未曾感受到你的快樂。

后來，我遇到過很多人，也受過很多人的影響，卻沒有人能夠像你一樣在我心中成為標桿。我遇到的這些人中，有的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有的有豐富的學識，有的有超強的親和力，有的有不可思議的幽默感，可只有你影響了我的一生。在你身上閃耀著太多人性的光輝，令我一生受用。

是你，雖身陷囹圄，卻不愿意屈服；雖身處低位，卻不愿意忘志；雖窮困潦倒，卻不忘記讀書。而我，沒有因為繼承你的意志，成為所謂的“成功人士”。相反，我普通得讓上天都忘記了我的存在。

然而我不怕，有的人說：“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我不怕，是因為你讓我明白光鮮亮麗的外表并不能遮擋丑陋的靈魂。我不怕，是因為你讓我明白了精神的富足遠比頭銜、虛名、利益更重要。

七年了，你也許已經送走一批又一批優秀的學子，你也許繼續做著“令人奇怪”的事情，你也許繼續啃著書本，你也許……也許不記得我。可我總是想起你。

如果讓我再次遇見你，我一定不會像七年前一樣因無顏面對而偷偷溜走。

如果讓我再次遇見你，我想對你說：“謝謝你，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