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晗



電影《命運的逆轉》劇照。
聯合國曾發布過一份女性謀殺調查,死于謀殺的近9萬名女性中,有1/3死于伴侶之手。嗜血殺妻狂徒的新聞屢見不鮮,究其原因無疑是錢財、情感上的糾葛,而且在傳統婚姻制度里,很多女性長期處于劣勢,她們已經習慣了被管束和規訓。然而當男性在這段關系中遭遇情感創傷或者經濟損失的時候,性格有缺陷的人就會露出兇殘的一面。
2023年初,香港警方爆料大埔龍尾村發生一宗碎尸案,死者是28歲的譚仔米線創始人譚澤均的兒媳、名媛蔡天鳳(Abby),警方在村屋的雪柜內發現人體殘肢,隨后又在一大湯煲內找到死者頭顱,可見殺人手段極其殘忍。蔡天鳳前夫鄺港智及其哥哥、父親有重大嫌疑,鄺某父親的情婦、某網紅女星、游艇公司職員等6名與此案相關的嫌犯也先后落網,等候提審。
蔡天鳳出生在香港,父母在內地經商,坐擁上億資產。這位金枝玉葉的大小姐經常參與時尚圈活動,喜愛在社交媒體曬與名人合照。她18歲時曾與前夫鄺某結婚并育有2名子女,當時以家公名義購買香港的何文田加多利山豪宅,并協議日后賣樓所得全歸蔡天鳳所有。誰料她與鄺某離婚后,又嫁給譚澤均兒子,也育有2名子女。蔡天鳳放話,打算出售鄺家名下的那所千萬豪宅,令前夫一家大為緊張,前家公也揚言若安置不妥就取其性命,這場巨額糾紛大概率就是她遇害的導火索……
同在一個屋檐下,家人之間免不了產生摩擦,甚至大動干戈。比起那種夫妻二人據理力爭的爭吵,不溫不火的冷戰才難以收場。久而久之,彼此關系日漸冷漠,一言不合可能就動了殺心。作為“偵探俱樂部”的創始人,安東尼·伯克萊 (Anthony Berkeley) 被視為推理小說史上的先知。他的犯罪小說《殺意》將夫妻間的心理博弈代入其中,將更多的筆墨放在了殺妻兇手的內心世界,將病態心理拿捏得恰到好處,令讀者一窺衣冠禽獸真實的陰暗面。
書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外科醫生艾德蒙·畢克利,個子不高的他娶了準男爵的女兒茱利亞做妻子。她大他8歲,家世顯赫、身材傲人,但是最讓畢克利難以忍受的是妻子出言不遜、傲慢無禮,生活中受她虐待是常事,于是畢克利風流韻事不斷,婚姻成了他四處找新歡的障礙。外科醫生的身份雖體面,但身材矮小卻是他揮之不去的陰影,自卑感時時作祟,而且總幻想著沒有妻子的生活是何等美好,以至于靈光乍現有了殺妻的想法,最后得償所愿。
在準備殺妻之前,畢克利還若無其事和妻子一起參觀了倫敦的杜莎夫人蠟像館。他淵博的醫學知識也是殺人的利器,先給妻子下藥,讓她頭疼不止,再給她食用嗎啡上癮,如溫水煮青蛙,將妻子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深淵。除掉妻子只是他屠殺的開始,妻子死后,他經常在得手后的自信和負罪的不安之間搖擺,以至于人格變異。
安東尼·伯克萊以第一人稱視角寫作,最初讓讀者認為畢克利的妻子是個不可救藥的神經質,而在隨后的一系列愛恨糾葛中,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原來偏執狂竟然是畢克利本人。當他擺脫了婚姻枷鎖后,兩個舊情人也相繼離開了他,成為別人的妻子。游走于3個女人之間,竟然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報復她們移情別戀,畢克利特意培養細菌,制造中毒事件。此后關于他殺妻的謠言傳遍了整個村子,鏟除威脅的唯一方法只有舊技重演殺人滅口。
小說開篇就道出了兇殺是誰,這場事先張揚的殺妻案卻在最后一頁迎來了出人意料的反轉,畢克利處心積慮地殺妻,卻幸運地被陪審團裁決無罪。當他以為逃脫了法律的審判,又被扣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判處死刑,黑色幽默堪稱點睛之筆,也應了善惡終有報的古訓。
然而在現實中總有僥幸逃脫的人,哈佛大學教授、著名的刑事辯護律師阿蘭·德肖維茨曾接手過一件轟動一時的殺妻案。在20世紀70年代末,名媛瑪莎·馮·布洛被發現昏倒在家中浴室,從此之后成為植物人。直到20多年后她去世時,也沒人知道她患病以及死亡的真相。丈夫馮·布洛一度被指控通過注射胰島素殺妻,但最終無罪釋放。年輕時的瑪莎·馮·布洛可媲美好萊塢影星,但美貌加之巨額身家并未給她帶來幸福。與奧地利王子的初婚,縱使兒女雙全也無法挽回破碎的感情。二婚她嫁給石油大亨的得力助手克勞斯·馮·布洛,結婚十幾年后丈夫爆出了婚外情,夫妻關系隨之愈發緊張。
這起牽扯了金錢、婚外情、謀殺的上流家庭丑聞可謂曲折離奇,馮·布洛的辯護律師阿蘭·德肖維茨后來將這個豪門疑案寫成了小說,披露這起官司的始末,由此改編的電影《命運的逆轉》也讓觀眾大開眼界。影片的敘事角度頗為獨特,以昏迷妻子的口吻講述了案發全過程。克勞斯·馮·布洛曾以兩次謀殺未遂的罪名被起訴,起因是管家在家中發現了兩只黑袋,一只內有未知藥品,另一只裝著針頭殘存胰島素的注射器。眾所周知,非糖尿病患者在注射胰島素后會昏迷甚至死亡。所有不利證據和證詞都指向了馮·布洛,一審判決塵埃落定,克勞斯謀殺罪名成立。
隨后律師阿蘭·德肖維茨介入此案,他深入調查死者的社交圈,大作家杜魯門·卡波特聲稱,瑪莎給自己注射過毒品,這也和街頭皮條客的證詞不謀而合,推翻了之前法庭上“家里只有馮·布洛才知道如何皮下注射”的說法。德肖維茨推論,妻子在得知丈夫婚外情后變得歇斯底里,惶惶不可終日,長期酗酒并且服用大量鎮定藥物,注射超量胰島素導致昏迷。醫學專家也證明,針頭拔出時,皮膚足以將針頭擦拭干凈,而沾在針頭上的殘留物很可能是兇手故意浸在胰島素里再拿出來做偽證。這些證據讓案情在3年后發生戲劇性反轉,為了證明自己清白,馮·布洛離婚并主動放棄財產。
事實上,馮·布洛的殺妻嫌疑從未洗白,他只是擺脫了給妻子強行注射胰島素的嫌疑。電影結尾,正如德肖維茨對馮·布洛所說,“在法律層面上,官司贏了,至于道義上如何,你自己心知肚明。”馮·布洛是否親手殺妻不得而知,但他在妻子走向死亡的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眼看妻子日漸頹廢萎靡,卻沒有挽回的意圖。
顯而易見的是,感情失意、婚姻破裂將她折磨至死。由此可見,法律并非真正挖掘出了死因,電影《命運的逆轉》中的律師同時接手兩個案子,為富人辯護無罪成功翻盤,而為黑人提供的證詞卻一塌糊涂,判了死刑,影片以此嘲諷了法律的公正性。與此同時,電影里剝洋蔥式的情節道出了上流社會家庭不為人知的冷漠,雖然物質富足,但充斥著精神世界的空虛。馮·布洛時而令人毛骨悚然,時而又莫名讓人同情,如此雙標且分裂的人設足以混淆視聽。
20世紀90年代中期,前美式橄欖球運動員O·J·辛普森殺妻案有著和馮·布洛案相似的情況,在刀殺前妻及餐館侍應生兩項一級謀殺罪的指控中,由于警方失誤導致證據無效,辛普森最終被無罪釋放。
辛普森為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經常躋身于白人云集的高爾夫球俱樂部,還重金聘請語言專家糾正黑人貧民區口音。與黑人妻子離異之后,便開始尋覓新的目標。他與18歲的白人女侍者妮可·布朗一見鐘情,婚后妮可懷疑辛普森有外遇,并且報警指控他家暴,兩人的關系日漸惡化。一晚,妮可和一名餐廳男侍者橫尸家門前,死于割喉。妮可當天和孩子到餐廳吃飯時遺落了東西,這位男侍者找到后送到她家。警察在她家門口發現了沾有血跡的私家車以及一只染有血跡的手套,居住在客房的朋友曾聽到過一聲巨響,還有一個司機曾見到形似辛普森的背影進屋。得知妻子死訊后,辛普森接受了盤問,警察發現他手臂受傷,他說這是得知妻子死去情緒激動擊碎鏡子所致。這場殺妻案后來演變成了警匪大片,辛普森持手槍要挾,警方無奈只得答應安全護送他回家,在其擁護者的簇擁下,辛普森與警方一番談判后被捕。
檢方指控辛普森大男子主義,當他發現妮可同其他人頻繁約會便醋意大發,侍者偶然出現也被滅口。而辛普森本人卻說自己事發當晚在睡覺,但無法提供證人。案件過程疑點重重:辛普森完全有能力讓其一槍斃命,沒必要執刀割喉。而且在一小時內完成到達現場、殺人滅跡再趕往機場,在時間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另一方面,妻子妮可的吸毒史人盡皆知,割喉正是黑社會慣用的手法。然而現場有多處辛普森的血跡,兇手遺落的手套也和他家的是同一副,鐵證如山。手套的外表并無破損,內里也無血跡,證實了他手上的傷口與血手套可能沒有直接關系。特別是法庭上的辛普森根本戴不上這副血手套,也意味著殺手另有其人。

辛普森與妻子妮可·布朗。

法庭上,辛普森戴著那副案發現場兇手遺落的血手套,以證清白。

殺妻案平息之后,辛普森又因多項重罪而被逮捕,于2017年獲得假釋。
美國有上億人收看過辛普森最后的審判,有人認為他的陪審團里大多是黑人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但這十幾位陪審團成員里有8位是女性,辛普森娶白人老婆以及家暴都是令女性恨之入骨的行徑。在這場舉世矚目的世紀審判中,辛普森最終被判無罪,關鍵在于律師以警方在取證中涉嫌違法為他開脫了罪名。
多年后,辛普森出版了自傳《如果我干了》(If I Did It)坦白殺妻真相,再次引發大眾關注。書中假設,如果自己是兇手,會如何殺死妻子及其男友。在書里,辛普森通篇試圖美化自己,而他筆下的妻子則是個風騷且精神分裂的人。盡管辛普森承認夫妻二人都曾腳踏兩只船,但他單方面盡最大努力挽救過婚姻。重頭戲在于他回憶案發當天的場景,辛普森誤把前來送東西的侍者認作妮可的情人,之后他語焉不詳地跳過最關鍵的環節,再回到家里時已是案發現場了,毫無說服力。盡管辛普森躲過了殺妻案的懲罰,但之后他又在拉斯維加斯犯下持槍綁架等若干重罪,吃盡了因果報應的苦頭。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