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全宇宙》：多重宇宙的多重解讀

Ybor

《瞬息全宇宙》涵蓋了多種影片類型，如科幻、動作、喜劇、愛情……用任何一種類型來定義它都是不完整的。

由關家永、丹尼爾·施納特執導的電影《瞬息全宇宙》獲得了第95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等7項大獎，成為本屆奧斯卡最大贏家。楊紫瓊憑借這部影片，拿下人生中第一座“小金人”，這也是首位亞裔演員獲得這一殊榮。

《瞬息全宇宙》講述了一個華裔中年女性，與自己的孩子、丈夫、父親和解的故事，但卻用了一個腦洞大開的方式——如果每一次選擇都創造一個全新的宇宙，當我們具備了穿越時空的能力時，是否還會留在現在的生活里呢？

《瞬息全宇宙》融入了典型亞裔家庭的現實情境，針對人物在多重宇宙中的不同身份進行敘事，從現實空間到多重思維空間，建構了家園敘事的溫情與思索。

在對典型亞裔家庭的現實境地去標簽化的過程中，影片向觀眾呈現出個體身份認同的過程、個體發展的多元路徑以及家庭的情感價值歸屬。

邪惡勢力在多元宇宙中蔓延，世界即將毀滅，只有在這個宇宙里“一無是處”的伊芙琳才能拯救多元宇宙。

穿梭幻像之間

與人眼觀察的真實世界不同，攝影機的取景框以及銀幕畫面內的框架限制著光影里的世界。

在《瞬息全宇宙》開頭有關主人公伊芙琳（楊紫瓊飾）的困境片段中，導演刻意選取了室內鎖閉空間作為布景，呈現了伊芙琳局促繁雜的家園生活圖景，以及不安與慌亂的整體基調。由貓眼視角的魚眼鏡頭推進到室內的雜亂空間，再到電梯的狹小空間與報稅大廳的框式結構，導演刻意利用室內空間中的景深，為影片主人公伊芙琳營造了具有強烈壓迫感的框式生活日常。

在有關家庭生活圖景的不同場景中，畫框中的室內結構形成了無形的“框架”。伊芙琳的狀態一直是微微駝背且眉頭緊皺的，像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作為典型亞裔中年家庭主婦的個體，伊芙琳仿佛是被困于瑣碎繁雜的家庭生活圖景中。這種被一團亂麻圍困的生活狀態，是眾多亞洲母親的縮影。

影片中的重要轉折是，在阿爾法宇宙中，在丈夫威蒙德的解釋下，伊芙琳得知了多元宇宙的平行存在，也得知有一個邪惡魔鬼要毀滅世界，而伊芙琳是拯救多元宇宙的“The one”（天選之子）。伊芙琳從自我震驚到逐漸接受，并和多重宇宙空間中不同身份的自己進行連通，試圖消滅這個“魔鬼”。而這個過程也是伊芙琳拯救自己與家庭的過程。在“拯救”過程中，影片以伊芙琳的多重宇宙身份轉變，解構其家庭生活圖景中的困局，并從中尋求個體身份的和解。導演對不同人物性格的生動塑造，生動且奇妙地演繹了小人物的生活狀態與價值追求。

電影《瞬息全宇宙》中天馬行空的多重宇宙以及身份設定，正是因為它基于一個典型宇宙中母親對于家園的幻想，才擁有了更加現實的力量。伊芙琳在不同宇宙中通過不同身份充當“救世主”的過程，是與自己的家人以及由家園衍生出的矛盾抗衡的過程，蘊含著尋找美好家園圖景的真實初心。現實中的伊芙琳呈現給廣大觀眾的是一種“無根”的狀態。

在電影不同的平行宇宙空間中，我們看到了主人公伊芙琳身份互通后的無限可能，她可以是功夫巨星，可以是鐵板燒大廚，可以是京劇名伶，也可以是阿爾法宇宙中訓練天才的科學家......

在廚師宇宙中，伊芙琳的同事是《料理鼠王》中的“王”；在熱狗宇宙中，伊芙琳經歷了類似于《2001漫游太空》式的進化，又來到《與龍共舞》的場景；而在功夫宇宙里，她的人生是《臥虎藏龍》與《一代宗師》里的情景。

多重宇宙的建構實際上是對現世情境失望的產物。所以，導演對于伊芙琳理想化圖景的解構以及幻想家園的建構是一幕幕電影的形態。而在與現實和解前的伊芙琳實際上是一個“想象域”與“實在域”被理想化縫合的角色。想象之維是我們關于現實的直接經驗，同時也是我們的夢境與夢魘，它是事物向我們呈現的表象之域。而實在之維是外在現實世界和無意識、潛意識、非理性等因素的現實集合。“想象域”與“實在域”實際上是有所割裂的。

伊芙琳希望父親認可自己，希望丈夫像個真正的“男人”，希望自己擁有正確的人生，也希望女兒走上正確的道路。這種正確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這也是伊芙琳逃到荒誕的幻想里的理由。而打破其中刻意的“縫合”以及困局的最好辦法就是接受它的隨機性與荒誕性。多重宇宙，實際上是別人的電影；而自己的電影，是此刻的生活與現世的家園。這也是影片最終給出“和解”結局的緣由，即回到當下，擁抱和解的渴望。

在千萬種可能中去愛你

不同于穿梭宇宙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片”，《瞬息全宇宙》通過母親伊芙琳來展示愛是體諒、理解和感同身受，這種世界觀的內核，依然是以“回家”為主題貫穿全片，但這個“家”不同于漫威系列電影中拯救“大家”的概念，更多的是偏向“小家”，用愛包容一切。

作為華裔母親的伊芙琳，在面對報稅困難、照顧年邁父親、丈夫威蒙德懦弱和女兒喬伊叛逆的瑣碎生活快要窒息時，卻突然被平行時空的“丈夫”阿爾法威蒙德拉入拯救宇宙的漩渦，才發現最大的反派居然是自己的“女兒”——可以穿越各個平行時空的邪惡喬伊。在拯救宇宙的大戰中，伊芙琳以拯救女兒為目的，成為像女兒一樣可以穿越各個平行時空的“超級英雄”，親身感受女兒遭受的痛苦，最終以留在女兒身邊包容她的一切來喚醒女兒喬伊，用家作為愛的紐帶的方式拯救世界。

《瞬息全宇宙》呈現了當下親子教育的危機，傳統家庭的教育模式不再適合現代的現實。電子設備和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東西方文化的融合、多元化的教育，已經讓現在的青少年有了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和獨立意識，認可、理解和愛成為新型的親子教育方式。

愛的教育是言傳身教，不是自我犧牲與絕對服從。伊芙琳身上呈現的是典型的傳統東方女性偉大、奉獻和犧牲的特征，但這一切的犧牲并沒有獲得認可，直至伊芙琳為保護女兒和丈夫，學會獲得任何平行時空的自己的技能、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真正了解到女兒的痛苦時，她才真正認識到這些。

經歷了各個平行時空與丈夫的不同相遇情景后，伊芙琳也感受到了丈夫的愛與善良，并堅定地選擇留在當下時空，選擇不惜一切代價拯救女兒，從而獲得女兒的擁抱，最終拯救世界。這個結局源于伊芙琳直面內心的勇敢。阿爾法威蒙德告訴伊芙琳，她是所有平行時空里最失敗的伊芙琳，但自從伊芙琳喚醒內心的勇敢之后，她便是無敵的。也正是伊芙琳勇敢表達愛、勇敢保護愛的言傳身教，讓女兒喬伊不再壓抑內心的情感，看到了愛她的母親和家庭，感受到了親情的牽絆。

前期“菜鳥”伊芙琳軟弱無能，一直在接受阿爾法威蒙德的幫助，請求邪惡喬伊把自己的女兒還回來，請求阿爾法父親不要傷害女兒喬伊；后期“戰斗士”伊芙琳先是用高超的功夫反抗阿爾法父親，后是用愛化作武器，感受到每個黑暗勢力人物內心的缺失，理解他們的痛苦、滿足他們的需求，成為無敵的存在。

影片最后回歸到家庭戲，從分崩離析，到孤獨焦慮，最后團圓和睦。

當伊芙琳化作石頭和女兒喬伊開始探討宇宙萬物時，她才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第一層的理解是伊芙琳以人類身份對宇宙的理解。第二層理解是伊芙琳以母親身份對女兒喬伊的理解，伊芙琳知道女兒找到自己不是為了殺掉自己，而是想讓自己感受她的痛苦，伊芙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傳統思想給女兒造成的傷害。第三層理解是伊芙琳以妻子身份對丈夫威蒙德的理解，看到在平行世界是武術明星的自己與威蒙德相遇之后，聽到威蒙德說不論是經營洗衣房還是報稅的枯燥日子中，他都想和她相守一輩子時，伊芙琳選擇了理解丈夫的愛和善良。第四層理解是伊芙琳以女兒身份對父親的理解，她感受到了自己對女兒喬伊的壓抑之后，勇敢向父親表達，希望得到父親的認可。最終在拯救女兒喬伊的過程中，喬伊的外公也參與到營救之中，讓伊芙琳理解了父親對她的愛。最后一層理解是伊芙琳對自己的理解，當伊芙琳能穿越各個平行時空與邪惡喬伊一樣無敵的時候，她沒有選擇無視道德和法律規則，而是選擇回到當下的時空好好享受與家人在一起的生活，理解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懂得了愛與被愛才是活著的價值。真正的理解是對他人之苦感同身受，并能找到自己所需，這也是個體和世界的和解與被救贖。

在這部影片當中，每個人的獨立意識都非常明顯。這正是多元化社會的縮影——追求、找尋個性，但缺乏包容。不管是稅務局的古板工作人員、喜歡追求特殊體驗的老板、被小浣熊控制的男孩，還是每次來洗衣房都要調戲伊芙琳的洗衣大叔，每個人都受到內心的不安全感的驅使。而伊芙琳戴上“谷歌眼”，其實就代表著用包容的力量吞噬他們內心的黑暗與不安，正好對應谷歌眼白色包裹黑色的符號設計。當然正是因為這種包容，讓伊芙琳最后不再反對女兒的選擇。稅務局的古板工作人員也向伊芙琳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不幸的生活，從而放棄對她的偏見。

影片的結尾，伊芙琳依然坐在稅務局大廳出神，生活的雜草叢生也擋不住愛與包容下的生命意義。

（責編：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