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中自有菜羹香

王城長

我平日里喜歡在書山行走，神交古人，神游名山大川，每次都神有所會，心有所得。最近“閑游”時發現，書中除了有“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還有令人回味無窮的“菜羹香”。

窗外春光明媚，萬物蘇醒，我的思維或似行云流水，或似天馬行空。倘若時空可以穿越，我愿回到宋朝——一個屬于文人的黃金時代。我算不上文人，頂多是一個文學愛好者。所以，行走于宋朝，只為在《清明上河圖》描繪的街市中偶遇我的文人偶像。

縱觀南北兩宋，文豪輩出，燦若星辰。不過，我最想遇見的兩位，一位是北宋的蘇軾，另一位是南宋的陸游。想邂逅他們兩個，除了他們橫溢的才氣，還因他們的生活情調和身上的煙火氣。

靜謐之夜，端一杯清茶，細品蘇、陸詩文，經常會發現字里行間藏著他們的“私房菜”。先說一說蘇軾，用現在的話來說，他屬于官場失意，文壇得意，美食界快意。可能是吃過了太多的事業曲折之苦和生活顛簸之苦，所以對美食的滋味特別敏感。蘇軾心力彌堅，在現實中遇到了坎，他能及時在心坎上“轉彎”，這一轉，便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然后痛飲一杯或者會心一笑，繡口吐出“一蓑煙雨任平生”“人間有味是清歡”……

這種“轉彎”，是蘇軾的智慧，更是境界。烏臺詩案之后，蘇軾遭受了多次貶謫。“貶謫之旅”變成了“尋味之旅”。第一次貶謫到湖北黃州時，發現當地豬肉不錯，價格便宜，富貴人家不屑吃，貧苦人家不會做，他就創制出了美味可口的“東坡肉”，并作《豬肉頌》以記之：“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蘇軾對豬肉情有獨鐘，除了“東坡肉”，他還喜歡吃“竹筍燜豬肉”，有詩為證：“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被貶到更荒遠的海南儋州后，他又發現了一道特好的食材——生蠔。吃得滿意時，便寫信告訴兒子“食蠔而美”，并囑咐他：“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

世間不缺美味，缺少發現美味的舌頭。蘇軾在宋朝的山水間一路跋涉，一路尋味，留下了美味菜單不少。據說，以東坡命名的菜有六十多道，比如，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芽膾、東坡餅、東坡酥、東坡豆花、東坡墨鯉、東坡魚……這些即使無法一一品嘗，憑菜名，已令人垂涎三尺。文人吃貨的菜單，不但挑逗人的味蕾，更是奪人魂魄。

時間之河流經南宋，詩人陸游更是調味高手、美食老饕，其《劍南詩稿》中涉及到飲食的詩歌就有三千余首。和前輩蘇軾一樣，陸游的烹飪技藝不凡，每有朋友來家做客，他常常親自下廚，吃得賓客們“捫腹便便”，酒足飯飽。對于這種場景，他在詩作《飯罷戲示鄰曲》描述道：“今日山翁自治廚，嘉殽不似出貧居。白鵝炙美加椒后，錦雉羹香下豉初。”

和蘇軾不同，陸游的菜譜相對清淡，他喜歡吃素菜，嗜薺菜成癖，并且寫過不少贊美薺菜的詩句，比如：“殘雪初消薺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手烹墻陰薺，美若乳下豚”“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薺美勿忘歸”……

兩人相同的是，蘇、陸食譜中不僅記載著美味佳肴，還藏著一些養生之道，比如蘇東坡的養生秘方有：“一斤松花不可少，八兩蒲黃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錢，兩斤白蜜一起搗，吃也好，浴也好，紅白容顏直到老。”陸游《食粥》詩云：“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

詩中覓食，滋味無窮。跟著文豪蘇軾、陸游，神游宋朝，妙哉快哉。這些自然界普通的食材，一旦經過文豪們的鍋鏟翻炒，便誘人了，便詩意了，便穿越時空了。神游至此，味上心頭。在這些文豪老饕的面前，我只愿做一名純粹的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