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性從生命之殼中破殼而出

“江格爾的本巴地方，是幸福的人間 天堂。那里人都二十五歲，沒有衰老沒有 死亡……”

2023年8月11日，劉亮程用一部天真 史詩，摘得茅盾文學獎的桂冠。不同于 《一個人的村莊》的拙樸，也迥異于《寒 風吹徹》的冷寂，《本巴》的旋律夢幻而 輕盈，如同一幅描摹永恒與瞬間的流動的 繪卷。然而，我們仍能看到，那個站在村 落與廢墟、田野與荒地、寂靜與嘈雜之間 的身影，在亙古的時間長河里體悟生命， 如若有靈。

1962年，劉亮程出生在新疆古爾班通 古特沙漠邊緣的一個僻遠的村莊里。最初 十七年的風吹日曬、冰天雪地，給予劉亮 程最原始、直接的自然體驗與苦難經歷。 在這里，面對嚴酷的環境，人與人、人與 土地自發結成唇齒相依式的緊密聯系。在 柴火燒光的雪夜里哆嗦著挨到日出，在跋 涉了七千米長的路途后打著寒戰踏入學 校……貫穿童年的物質匱乏與精神荒蕪， 使得劉亮程對生命每一處動人的細節，都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感知。在他的記憶 中，有著種種不可磨滅的事物——村莊、 牲畜、陽光、風聲……這些與現代城市生 活越發隔絕的鄉村意象，構筑起劉亮程安 放靈魂之所，承載著他對精神家園的強烈 渴求，它們構成黃沙梁村的記憶線索，被 賦予哲學意義。那個整天扛著鐵锨徘徊于 田埂、“像個無事的人在村外的野地上閑 轉”的青年，看似“胡亂地生活著”，卻 一步步走向真實的自然深處。在這里，時 間不再以機械的方式一直向前走，而是交 錯重疊、綿延回環，與生命相互作用，產 生奇妙的化學反應。一如其小說《本巴》 在過去、現在、未來之間靈活游弋，最終 指向某種自然的玄妙、永恒，某種接近老 莊思想的靈性感受。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知識分子掀 起了詩歌創作的熱潮。二十出頭、正懷著 滿腔熱情的劉亮程，加入了這支火熱的隊 伍，開始創作詩歌。于是，來自黃沙梁的 靈性體驗得以沖破載體和形式的束縛，從 一個村莊兒童的本能感受，變為一個強壯 青年涌動不息的熱烈思想，再凝聚為詩人 筆下挑戰時空束縛的文字。而當時間之輪 流轉，數年光景后，詩歌熱潮退去，在大 多數人都落入前路茫茫的彷徨之際，劉亮 程堅定地選擇了散文。靈性改換了載體， 在時間的沉淀下積蓄力量，像多年前那個風雪夜一樣，他等待著破繭而出。

這一時刻在1998年到來——《一個人的村莊》 出版，一經問世，反響巨大。作為劉亮程經久不衰 的成名作，它敘寫作家對鄉村、農民、自然深切的 愛，反映個體面對苦難的悲慟與接受，重塑時間的 存在形式。常言“萬物有靈”，劉亮程實現的，便 是對靈性的精準捕捉與直白展示。

劉亮程的語言貼地行走，沿著漢語的天然脈 絡靈動流淌。在眾多中國作家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 時，他開辟了一條新徑，讓讀者在純凈的漢語文 化中領受自然感發的力量。評論家、作家李陀說： “他好像能把文字放到一條清亮透明的小河里淘洗 一番，洗得每個字都干干凈凈，但洗凈鉛華的文字 里又有一種厚重。捧在手里掂一掂，每個字都重得 好像要脫手?！北藭r，工業文明勢不可擋，記憶中 的自然和鄉村迷失于歷史，而劉亮程純潔的文字， 在新舊矛盾沖突不斷的背景下，顯得彌足珍貴。

林賢治曾言：“劉亮程是中國二十世紀九十 年代的最后一位散文家……他的作品，陽光充沛， 令人想起高更筆下的塔希提島，但是又沒有那種原 始的浪漫情調，在那里，夾雜地生長著的，是一種 困苦，一種危機，一種天命中的孤獨無助、快樂和 幸福?！笨v觀劉亮程的每部作品，或多或少都有這 樣的痕跡留存?；氐健侗景汀返氖澜?，天真的、富 有童趣的筆調令人耳目一新，但逐頁品讀，便會發 現那種獨屬于劉亮程的靈性分毫未減。這種靈性， 絕非海市蜃樓、黃粱一夢，它誕生自夢與真相交織 的黃沙梁，源于作家擁抱大地的謙卑的生命態度， 具有不朽的潛質，終從有限的生命之殼中破殼而 出，成為一種永恒的文化滋養。

適用話題 傳統與現代、文化自信、虛假與真實

素材運用

劉亮程的作品在當代中國文壇獨樹一幟，內涵豐富，既對傳統鄉村與現代城市的沖突進行了大量深入本質的探討，又包含諸多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反思，視角獨到，適用于多種主題的高中議論文寫作。

例如，在議論現代文明對傳統的破壞時，為證明傳統對人的心靈的重大支撐意義，可以引用其《今生今世的證據》：“當家園廢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腳步都已踏踏實實地邁上了虛無之途?！?/p>

又如，面對關于文化自信一類的作文題時，可以舉劉亮程堅守漢語純凈本色，書寫獨特鄉村風物的例子，證明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歷久彌新。

再如，議論虛假與真實的關系，可從劉亮程書寫真實的農民生活這一角度切入，強調真實的可貴之處；也可從劉亮程將真實的史詩與想象結合，從而創造富有生命力的文學作品這一角度，闡釋虛實結合的內涵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