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扣手藝人：萬物皆可“盤”

江蘇無錫市新吳區旺莊街道85后女孩馬洪慧是一名盤扣手藝人。她做的盤扣，可用于旗袍，也可以是精致的漂亮發簪、耳飾、胸針，還能是一件裝裱在畫框里的藝術品。

我適合做一個手藝人，而不是生意人

2011年夏天，馬洪慧從大學經濟管理專業畢業后，不想給任何人打工的她決定開淘寶店創業。她覺得自己審美還不錯，就準備進一批女裝售賣，但進貨的時候，發現選擇余地其實很小，那些女裝同質化太嚴重。拍照修圖、售前售后，她一個人全包了，但在線上淘寶店，價格“內卷”，根本沒多少利潤。

到了2015年，她有了學習服裝制作的心思，心想這樣就能設計風格獨特的女裝，走差異化道路。她去高定女裝店做助理，跟著師傅學做旗袍。

正是在做旗袍的過程中，她接觸到了盤扣這門傳統手工藝，一發不可收。這一選擇讓她真正了解自己——“我適合做一個手藝人，而不是生意人”。

盤扣是中式服裝上的精致扣子，更是我國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以前，有錢人可以用金、銀等金屬做扣子，心靈手巧的底層勞動人民便嘗試用布條做成花型扣頭，后來花型越做越多、越做越漂亮，便發展出了盤扣藝術。

盤扣分軟扣和硬扣，軟扣就是直接用布條編織成扣頭；硬扣則是在布條中間加入金屬絲，這樣盤條有硬度、可彎折，花樣繁多，能做出更豐富多樣的造型，所以又名花扣。馬洪慧研究的便是花扣。

早在民國時期，花扣就是一門獨立的手工藝，專門為旗袍制作花扣的師傅叫花扣師。隨著時代發展，經過幾代手藝人的努力，花扣慢慢脫離旗袍而存在，不僅僅是一枚扣子，還是飾品、工藝品，成為可以被創作的手工藝。

馬洪慧最初自學花扣，后來分別加入兩位盤扣老師開辦的培訓班。學習服裝制作以及在法式刺繡、歐式刺繡的學習中積累的經驗，為研習花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花扣畢竟不是繪畫，有獨特的特點。馬洪慧先用紙和筆把想要的圖案畫下來，在此基礎上設計花扣走線。花扣走線是設計難點之一，也是花扣的特色，簡潔流暢的花扣走線能更好地體現設計想法。而所有漂亮的走線都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需要反復修改。這一步做好，就可以制作燙條。

花扣的扣條，因為要反復壓燙，所以也叫燙條。在馬洪慧看來，燙條就像畫筆，它要寬窄一致，銅絲要卡在正中間，燙得要牢固，在制作中不能開膠，要經得起反復兩三次的修改。最重要的是燙條要薄，更細的線條才能在小范圍內走出更復雜的內容。燙條要經過20多道工序制作而成。燙條做好后開始凹制造型，然后進行填芯。

填芯是體現制作者色彩設計的重要一步。這一步需要給面料染色，用棉花把面料撐出去，它的正面和背面都應該是平整的。完成了這一步，可以加一些珠飾，做最后的裝飾，然后封底，就算完成了一個花扣作品。

花扣設計制作者不僅要像繪畫那樣了解線條和配色，也要熟練掌握燙條和填芯這兩項基礎技藝，才能做出自己真正要表達的東西。馬洪慧遇到過許多困難，如發現自己無法把燙條變得足夠細，“就像給你一張紙，你不可能用馬克筆畫出像自動鉛筆那樣多的內容一樣”。還有花扣填芯如何做到平整、如何牢靠固定、怎樣去填芯上色、背面如何封底、接頭如何處理，這些無法盡善盡美的花扣工藝，都給馬洪慧帶來難題。

藝術跨界，《牡丹亭·游園》變盤扣

深入到花扣的設計制作中，馬洪慧才發現，她進入的其實是另外一個宇宙空間，雖然進來的門很小，可是邁過了那扇門，世界竟然如此之大。

花扣作為最古老的中國結，是中國人對服飾認識演變的縮影。盤扣之美，重在細節。盤扣的端莊大方、溫婉典雅，細致入微地將東方美展現在世人眼前。一根彩繩，精心盤繞，幻化成各種模樣，結出中國人文的古韻風情和絲絲巧心。馬洪慧剛開始做菊花扣、葫蘆扣這種傳統扣型，做多了便有了原創的欲望，她說：“盤條當畫筆，萬物皆可‘盤’，很有意思的！”

從2020年起，馬洪慧開始做盤藝原創，過程很有意思，卻需要投入極大的時間成本和耐心。花扣大小不同，完成的時間也不一樣。單就一枚花扣胸針，如果只計算一個作品設計好后開始制作的時間，從處理面料開始，大概也需要一天的時間。

她的第一件原創盤藝作品《荷》，雖然也就30厘米高，不算靈感和畫稿時間，光是制作就花了整整一個月，用到的盤條就有12米。她根據畫稿用盤條慢慢做造型，中間需要用針線固定；然后用棉花填芯、用布做面，布要提前染，為達到漸變色效果，光染就染了十幾次，面上還特別用藍色絲線刺繡。

工藝分繁簡，技藝分高下，馬洪慧去上海看過“盤扣皇后”珊麗娜的作品展后，一下就發現了差距。回來后，她自己摸索、嘗試，技藝大大提升。

在蘇州舉辦的創博會上，作為荷言旗袍品牌盤扣藝術研發團隊的老師，馬洪慧帶著她的盤扣藝術品《牡丹亭·游園》參展，讓觀眾嘖嘖贊嘆。它取材自昆曲《牡丹亭》，以古老的盤扣工藝，再現了杜麗娘與侍女春香共同游園的場景，并輔以24個花與蝴蝶盤扣，對應24節氣。

馬洪慧采用盤扣、釘珠、線繡、手繪等多種工藝，呈現“姹紫嫣紅開遍”的場景，人物造型栩栩如生，昆曲身段靈動畢現。甚至在人物的頭飾、妝容方面，都通過色彩不同的釘珠、顏料創作出了逼真的效果。而江南園林中的花窗、假山，也都以盤扣技藝展現，巧奪天工。

用盤扣藝術記錄女兒成長的日常

馬洪慧認為，耐心和熱愛是學習花扣工藝過程中最重要的品質，因為花扣制作程序繁多，需要有足夠的耐心，當然前提是要對花扣有足夠的熱愛。

馬洪慧做盤扣非常自由，絕對是“我手‘盤’我心”。一件叫《舞》的作品，是美人魚在水中舞動，水草跟美人魚的身體一同擺動，還有一圈魚圍繞著，非常浪漫；作品《窗》中，小橋流水、粉墻黛瓦，還有拉二胡的爺孫二人，她說：“這是我在第二故鄉無錫的生活感受，很舒適，很愜意！”這些原創盤藝天馬行空，包羅萬象。

其實，盤扣除了可以做中式服裝上的精致扣子，也可用在發簪、耳環、胸針等各類飾品上。現在，馬洪慧開設了自己的工作室，還給這些盤藝起了個“自在小腰”的品牌名。平時，她接一些花扣設計制作與定制的訂單，在線上銷售花扣成品。

隨著關注、喜歡盤扣的年輕人也越來越多，馬洪慧便開起了盤扣培訓班，累計培訓了近百名盤扣學員，其中有做旗袍的師傅，也有喜歡盤扣的職場白領。成為一名花扣老師對她而言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為很多人看到她的作品后就想來學習這項技藝。同時，她也認為這也是一種宣傳，更多人喜愛，更多人來學習，才能讓花扣活下去。“作為花扣老師，我希望把自己的手藝傳授出去，花扣的春天應該是很多花扣手藝人百花齊放。”

做了媽媽后，女兒的日常就是馬洪慧的創作素材，她用盤扣藝術把女兒可愛的樣子記錄下來。馬洪慧親手給娃做衣服，衣服上都有原創盤扣，非常漂亮，關于女兒題材的盤藝作品《靈鹿的童話世界》也在創作中。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地方由馬洪慧說了算，那必是花扣這片方寸之地。在這塊小小的地方，她可以展開想象，讓心靈享受片刻飛翔。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