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醫·螢火

一

朝雨到達南屏鎮時，“妖怪搶劫”的故事已經傳了好幾個版本。她本想多聽聽，但沒想到她剛進城，就被林府的人請了過去。

“有幾個小妖貪圖錢財，想綁架小女，好在上天垂憐，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事……”林母記掛著女兒的傷，話說得斷斷續續。

直到見到故事中的主角林清雪，朝雨還是沒聽懂到底發生了什么。

朝雨是玄醫，與普通大夫不同，醫人也醫妖，尤其擅長救治被妖傷害的人。見到昏迷的林清雪以后，朝雨立刻收起好奇心，專心為她診治起來。

林清雪今年十三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如今卻因為遭遇意外，不得已躺在床上度日。

朝雨察覺到林母擔心的目光，安慰道：“她外傷并不重，只是受了驚嚇，喝兩劑湯藥就好了。”

林母卻不放心地將朝雨拉到一旁，小聲說道：“雪兒不僅昏迷不醒，每天晚上還會如螢火蟲般發光。這幾日，我們連門窗都不敢開。”說著，林母又忍不住要哭，生怕自己的女兒有個三長兩短。

這倒是奇了，朝雨眉頭微皺，卻還是保證道：“放心，我會把她治好的。”

當天晚上，林清雪的身上果真發出了幽幽的綠光，細碎的熒塵隨著呼吸聲在她的周身起伏。

朝雨沉吟片刻，布了個靈陣。她拿出一個玉葫蘆，將熒塵全部收集了起來。

隨著微光的減弱，林清雪嚶嚀一聲，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朝雨剛想說話，床上的少女就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躲到了床角。少女手里不知何時拿著一根發簪，眼眶紅紅地說：“你不要過來，我很厲害的！”

朝雨微微松了一口氣，笑著舉起雙手，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

大概見朝雨真的沒有惡意，林清雪這才緩慢放下了發簪。隨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臉驚慌地撲到朝雨面前，著急問道：“七月呢？七月怎么樣了？”

二

林清雪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七月是誰。她剛剛蘇醒，又太過著急，轉眼便暈了過去。

朝雨嚇了一跳，連忙給她扎銀針、喂藥，忙到半夜才去休息。

第二天，朝雨早早出門，準備去集市打聽消息。前不久，外出游玩的林清雪被小妖擄走，當天深夜才被扔回林家門口。林父林母心系她的病情，忙著尋醫問藥，根本來不及查明真相。

如今，要想安撫好林清雪，起碼要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早市熙熙攘攘，朝雨準備去最大的酒樓客棧問問。那里來往的人多，消息最為流通，想來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熱騰騰的包子、清粥，客官要買些嘗一嘗嗎？”

路旁的早點鋪里，一個身著綠色短衫的少女手腳麻利地打開蒸籠，熱情招攬著過往行人。氤氳熱氣伴隨著面食香氣撲面而來，朝雨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改了主意：“來兩個細餡兒大包子、一碗粥。”

鋪子只有兩張桌子，生意卻好得出奇。朝雨等前邊兩人離去，才得了一個空位。

“姑娘稍等，我收拾一下。”少女聲音爽朗，天生一副笑顏，只是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包子用料十足，清粥細膩爽口，朝雨慢條斯理地享受著這頓美味的早點，只覺得疲憊一掃而空。等到吃食售罄，食客散去，朝雨才問道：“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腿？”

少女坐在灶臺邊，擦了擦額角的汗：“我得先掙錢才能去呀。”

朝雨想了想，從隨身攜帶的乾坤袋中翻出一顆藥，走上前去：“黑虎妖的爪子自帶奇毒，你這傷尋常大夫可治不好。”

醫者仁心，朝雨知道此地有妖作惡，可眼前的小妖眼神清明，又勤勞和善，想來不會是什么壞妖。

少女知曉朝雨身份后，毫不懷疑地將藥吞了下去，傷口的疼痛霎時減輕了許多。她感激道：“謝謝姐姐。我最近都會在這邊賣早點，你要是想吃就隨時來。我不收錢。”

她接著說：“對了，姐姐叫我七月就好。”

三

朝雨有些驚喜，自己本是順著醫者本能為她看傷，沒想到她就是林清雪口中的七月。

七月是一只螢火蟲妖，更是林清雪的救命恩人。

十天前，七月恰巧聽聞流匪黑虎妖打算綁架林清雪索要贖金。林家是南屏鎮有名的富商，林清雪又是愛玩的性子，想抓住她并不難。

七月提到這件事，仍有些憤憤不平：“欺負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我才不會讓他們得逞。”她很喜歡人類，也不想黑虎妖他們敗壞了妖精的名聲。

黑虎妖那邊妖多勢眾，七月本想提前告訴林清雪，可她沒想到黑虎妖在城門口不遠處就動了手，還留下一個小妖前去林家送信。

七月趕忙化為原形，將小妖迷暈，把信搶了過來。她偷偷跟在黑虎妖他們身后，想趁事情還未鬧大時，將林清雪偷偷送回去。

可直到深夜，七月才找到機會靠近。林清雪雖然被嚇得不輕，但對聲稱來幫她的七月很信任。可惜，兩人動作雖輕，還是被巡邏的妖精發現了。

危險之際，七月以妖力化風，卷著林清雪送去了林家，自己則留下來與黑虎妖他們周旋。等逃出來時，七月已經受了一身的傷。

朝雨眉頭微蹙，擔心地問道：“你為何不去林家找林清雪呢？你傷得這么重，有他們幫襯，肯定比自己掙錢要來得輕松。”

七月滿不在乎地擺手：“我的傷又不是她弄的。再說，他們現在正是害怕妖精的時候，我還是不要去添亂了。”

七月緩了好幾天，才把那封信充當證據交去了府衙。黑虎妖那幫妖精本領高強，卻將欺負小姑娘作為謀財手段，真是讓妖不齒。好在，官府有專門的降妖師，料想黑虎妖他們也沒多少囂張日子可過了。

朝雨心中觸動。七月與林清雪素不相識，卻愿意不求回報地保護林清雪；明知道林家是巨賈之家，她卻寧愿忍著傷痛擺攤兒掙錢，也不挾恩圖報。怪不得林清雪蘇醒后，會那么掛念她。

四

朝雨帶著七月來到林家時，林清雪已經醒了。

看到七月的傷時，林清雪忍不住自責地哭了出來：“要不是因為我，你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我以后再也不貪玩了。”

朝雨下意識蹙了蹙眉，一旁的七月接了話：“干嗎要因為幾個妖精就壓抑自己？這件事是他們貪心的錯，又不是你貪玩引起的。”

朝雨跟著點了點頭。林清雪這才解開心結，含著眼淚笑了，只是她還是有些不安，又是懇求，又是撒嬌，想將受傷的七月留下。

七月個性獨立，不想欠人人情，不然她不會孤身去救人，還匿名投遞狀子。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被年歲相當的林清雪一纏，就舉手投降了。

朝雨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然后寫下了兩個藥方。她是醫者，自然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林家知曉真相后，將七月好生感謝了一通。要不是七月拼命拒絕，他們還想給她在南屏鎮置辦一個客棧酒樓。林家財大氣粗，又只有林清雪這么一個寶貝女兒，雖說黑虎妖那群妖精只說要求財，但如果沒有七月搭救，誰能保證不會有其他意外呢。

朝雨醫術高超，不出幾日，兩個小姑娘就已經痊愈了。

七月告別前夜，朝雨特意找到她，給了她一個玉葫蘆。

七月打開玉葫蘆，那些散發著微光的熒塵瞬間就融進了她的體內。一剎那，七月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

“我還以為這些熒塵已經被吸收了。”七月徹底放心了，“看來清雪當時的傷也沒那么嚴重。”

朝雨調笑道：“有七月女俠護著，她自然不會有什么事情。”朝雨沒有透露這些熒塵才是導致林清雪昏迷不醒的元兇。

出事當天，林清雪被繩子捆綁，還被蠻力拖拽，受了不少外傷。七月見她受到驚嚇，站都站不穩，誤以為她受傷過重，在送她回去的時候，將所有珍藏的熒塵都用上了。

熒塵是螢火蟲妖的妖力煉化而成，林清雪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以至于她不僅外傷未好，還一直昏迷。那些熒塵未完成治療傷口的使命，經久不散，才導致了她渾身發光的異象。

朝雨知曉緣由后，裝作不經意地提醒了一句：“這熒塵對你們一族管用，對人類卻用處不大。以后，可不要傻傻地浪費了。”

七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尾聲

朝雨準備離開南屏鎮時，官府的降妖師們已經抓到了黑虎妖他們，準備將他們押送至京城受審。林家早早張榜，收集了不少罪證，一并送去了官府。想來，黑虎妖他們必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七月在離開林家后，重新把早點鋪開了起來。林清雪經常去找她玩，兩人現在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這天，朝雨在七月那里吃過早點，便與七月、林清雪告別。朝雨將林家的謝禮偷偷放在了早點鋪里——七月是個熱心腸的正直小妖，以后只怕受傷花錢的事情少不了。

朝雨走了好遠，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很多時候，罪惡都默默潛伏在尋常處，只等著一個契機爆發。

可那又如何？天上有皓月，地下有螢火。這個世界，永不會屈服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