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只有我。”唐糖一邊啃著黃瓜,一邊哀怨地瞪著貝甜。
這已經是唐糖第五遍唱這首不著調的小曲兒了,可貝甜依然不為所動,只見她大手一揮,兩袖生風,瀟瀟灑灑地在紙上畫出一條史詩般優美的輔助線,在學妹崇拜的目光中道了一聲:“這題小意思!”
于是,接下來的十分鐘,唐糖目睹了一位美少女被投喂成“豬”的全過程。
送走了羞赧的小學妹,貝甜春光滿面地走過來。她大度地分了唐糖一半零食,指了指桌上熱氣騰騰的奶茶,佯裝不經意道:“我的學妹真可愛,一定要把排了一小時隊買到的爆款奶茶送給我,說是為了答謝我常常教她解題……”
“別說了!”唐糖痛心疾首地捂住耳朵。
唐糖怕自己再聽下去,明天早上起床就變成了一只行走的“檸檬精”。她酸溜溜地說:“嗚嗚,真羨慕你,我也好想被仰慕、被依賴,我的要求并不高,賜我一個軟軟糯糯的后輩就好……”
“你不是也有嗎?”貝甜瞟了一眼窗外,笑道,“瞧,來了。”
聽見貝甜不懷好意的笑聲,唐糖嚇得渾身哆嗦。她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上下下把自己的儀容整理了一遍,打開課本,大聲朗誦。
貝甜憋笑憋得臉都紅了,作為紀律委員的秦搖才面無表情地出現在唐糖的面前。
“你的紅領巾呢?”秦搖冷冰冰的口吻給了唐糖致命一擊。
唐糖這才想起,剛剛上體育課,她怕弄臟了紅領巾,便放在了一邊。眼瞧著秦搖一筆一畫地在小本子上記下她的名字,唐糖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秦搖走后,唐糖氣急敗壞地往嘴里塞了根檸檬味的棒棒糖。
這個指導學弟,真的是太不友好了!
2
唐糖承認,當班主任第一次提出“互助小組”這個概念的時候,她是滿懷憧憬的。
班主任帶兩個班,正好相差一個年級,互助小組兩兩結對,旨在讓高年級的同學多多幫助后輩,將校訓里頌揚的友愛之情發揚光大。班主任的設想很美好,現實的確如此,以貝甜為代表,多數同班同學從此擁有了一名貼心可愛的后輩,個人的專長也得以施展開來,只是,唐糖的境況就不容樂觀了……
唐糖百思不得其解,班主任為什么選她擔任秦搖的指導學姐呢?
“那道題選D。”
“啊?我還沒做呢……”
“陷阱題。你肯定會錯選A的。”秦搖斬釘截鐵道。
每星期五的自習課,兩個年級的學生合并上課。當同班同學都在為后輩們答疑解惑的時候,只有唐糖正在被后輩解惑。
唐糖屈辱地低下頭,把寫到一半的“A”偷偷涂掉,改成“D”。大大的一個“D”,仿佛一張咧開的笑嘴,無聲地嘲諷著她。
放眼整個校園,秦搖絕對是眾所矚目的存在。他相貌清俊,成績名列前茅,從低年級起就活躍在各大競賽舞臺,拿獎拿到手軟。除了性格傲慢了一些,似乎沒有什么缺點。然而,這份傲慢對于身為學姐的唐糖而言,卻是難以忍受的。
“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換組員!”放學后,唐糖沖到貝甜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貝甜正忙著向小學妹分享考試經驗,根本沒有工夫理她。
唐糖抱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憂傷地走出教室。她想,她為什么要承受這些煩惱呢?她雖然沒有秦搖聰明,但也并非一無是處,如果換一個后輩,她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是啊,她要展現自己非凡的能力,再瀟灑地與秦搖說再見!
3
又是一個星期五,唐糖瞅了眼身邊空蕩蕩的座位,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機會來了!
今天,班主任布置了一項作業,讓每組同學合作完成一份古詩鑒賞的演講稿。秦搖請假沒來上學,唐糖準備瞞下這件事,獨攬重任。唐糖的語文成績一向很好,還利用課余時間學習了制作幻燈片,到時候,她站在講臺上,用精美的幻燈片為干巴巴的文字插上翅膀,秦搖見了也會對她刮目相看的吧!敲定主意以后,唐糖便忘我地徜徉在作業的海洋。
一想到秦搖驚訝的目光,唐糖的一顆心就仿佛飄到了云朵山上。秦搖回學校后,唐糖偶爾在走廊上與秦搖狹路相逢,也不再如臨大敵,而是笑瞇瞇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到時候,你可不要太感謝我。”唐糖煞有介事地拍了拍秦搖的肩膀,哼著小曲兒離開了,留下秦搖一個人云里霧里。
幾天時間已過,演講展示的前一天傍晚,唐糖卻突然找不到自己的U盤了:“奇怪,我明明是放在這里的……”
當檢查值日的秦搖來到唐糖班級的時候,撞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狼狽的畫面:唐糖桌斗里的東西散落四處,她紅腫著眼眸,蹲在垃圾桶旁自言自語。
“你沒事吧?”秦搖擔憂地問。
這些日子,唐糖一心撲在演講稿上,本來是想向秦搖顯擺能力的,然而,她卻在最后關頭弄丟了U盤,存儲在里面的稿子也付之東流。唐糖知道,她一點兒也沒有“學姐”的樣子,做事莽莽撞撞,秦搖不愿意做她的指導學弟是理所當然的事。
出乎唐糖意料的是,聽完她抽抽搭搭的敘述后,秦搖并沒有生氣,而是安慰道:“你先別急,我以前做過差不多內容的幻燈片,交給我吧。”
最后,兩人分工合作,唐糖絞盡腦汁回憶演講稿的文字內容,秦搖制作幻燈片,終于趕在深夜造訪之前順利完成了作業。
第二天,掌聲雷動之中,唐糖與秦搖擊掌祝賀。
也許,他們的組合也沒有那么糟糕。
“班主任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她知道你比較幼稚,秦搖比較成熟,你們適合互幫互助。”貝甜總結道。
“問題就出在這里,本應該是互幫互助,現在卻總是我單方面被幫助。好歹我是學姐,也是有尊嚴的。”唐糖嘆息。
“誰說的?有一點秦搖一定比不上你,那就是你的‘吃貨’屬性!”
4
一語點醒夢中人。
唐糖恍然大悟,利用周末好好磨煉了一番“吃貨”能力。
星期一,唐糖去秦搖的教室找他,把精挑細選的黑芝麻千層蛋糕交到了他手里。
“先別急著拒絕我。”唐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臉高深莫測道,“你看你,每天挑燈夜戰、埋頭苦學,連高年級的知識都掌握得爐火純青,長此以往,你一定難逃脫發、禿頭的悲慘命運。所以,為了防患于未然,你從現在起就應該多吃黑芝麻。”
唐糖說得言之鑿鑿,同學們都一臉笑意地望過來。
秦搖瞪了唐糖一眼,見她仍然自信滿滿,最后妥協道:“好吧,謝謝你。”
從那以后,唐糖時常搜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送到秦搖那里:胡椒核桃派、白木耳三明治、麻辣香鍋味棒棒糖……秦搖雖然滿臉寫著嫌棄,但念在唐糖一片好心,仍然會乖乖收下。
唐糖為自己終于派上了一點兒用場而沾沾自喜。
這天放學后,唐糖卻突然發現教學樓前的垃圾桶里躺著一個熟悉的包裝袋。
“這不是我好不容易搶到的麻辣香鍋味棒棒糖嗎?”
不僅僅是棒棒糖,還有三明治、核桃派……這幾天,唐糖送給秦搖的美食,幾乎全出現在了垃圾桶里。唐糖呆愣在原地。原來,秦搖在背地里如此踐踏她的心意。她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第二天,唐糖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向體育老師請假去了醫務室休息。巨大的憂傷如同洪水猛獸,唐糖正徒勞地與之抗爭時,忽然瞧見了一張臉——罪魁禍首秦搖竟然就躺在隔壁的病床上!
“你怎么在這兒?!”兩人異口同聲道。
保健老師正巧走進來,見狀責備道:“秦搖,你從小體質虛弱,不能過度疲勞,也不能吃辛辣、甜膩的食物,之前住院的時候,醫生明明這么囑咐過你了,你還不聽,也難怪昨天你媽媽會生氣,把你偷藏的零食全扔掉。你再不聽話,以后可不只是頭暈咯。”
秦搖臉色蒼白地低下頭。
老師離開后,唐糖一下子局促不安起來。
“那個……過度疲勞,是上星期趕演講稿的作業,你熬了一整晚的緣故嗎?辛辣、甜膩的零食,也是我這幾天硬塞給你的,所以你才……對不起,我明明是你的指導學姐,卻總是和你置氣,天天想著怎么證明自己的能力,卻連你那天請假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都不知道……”
唐糖深刻反省,在備受煎熬的五分鐘沉默之后,她突然聽見了“撲哧”一聲。
秦搖笑得很開心:“好啦,不至于。其實和你組隊,還挺有趣的,托你的福,我才知道這世上有那么多奇奇怪怪口味的食物。我腸胃不好,挺羨慕你這么能吃的。”
“你沒生氣?”唐糖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如果我告訴你,我早上向班主任控訴你扔我零食的無恥行徑,鬧著一定要換組員,你是不是也會大度地一笑而過呢?”
“哈?”秦搖的臉色沉了沉,最后還是被唐糖逗樂了,“學姐,你也太幼稚了,你就不能對自己的指導學弟多一點兒耐心與包容嗎?”
“對不起,我立刻去找班主任解釋清楚。”話音未落,唐糖就一溜煙逃出了醫務室。
唐糖原本很羨慕貝甜與學妹的相處模式,總以為前輩就應該是后輩路上的指明燈。
現在,唐糖才知道,組員關系本就不會千篇一律,像她與秦搖這樣,在打打鬧鬧之中一同成長,不也很好嗎?